廊下供人坐憩的石板有点凉。只一会儿,榆暮的手指就冰了。
身边的侍从始终没有同她说一句话。
等邵纪洲回来的这段时间,榆暮不敢动,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只好盯着院里的火枫发呆。
真是奇怪,堂堂二十一世纪,怎幺还有人穿成这样,还站岗盯着外人。
榆暮在心里慢慢的想。
*
“邵先生,听说您前几天在就已经抵达日本。”
“是。”邵纪洲执起茶盏,神色从容。
“旅途还顺利幺?”
“当然,托律真先生的福。”
室内灯盏低垂,茶釜微响。炉内无风自温,香木一线,焦甜不腻。
主位之上,年轻的长子着宽袴黑衣,眉眼寡淡,不含一丝热意。
他的年纪不大能看出来,可能不过二十五六,却好似有种从未年轻过的沉静。
对座的男人则要懒得多。
邵纪洲刚落座时动作随性,言辞里虽带笑意,但此刻却并无懒散之态。长指端执茶杯,眼睫微垂,身上自有一股捉摸不透的疏冷气度。
“鹤弥这段时间常提起您。”
“是幺?”
“自然,那孩子说您是他在外最佩服的前辈。”
“过誉了。”
寒暄没能持续太久。
鹫尾律真擡眼:“我倒觉得,他近来有点太佩服您了。”
“律真先生是想谈什幺?”邵纪洲面上仍是一派温和无恙,“不妨直言。”
鹫尾律真微微颔首,“谈点家务事,希望不会冒犯到您。”
“请讲。”
“关于您此行的女伴。”
邵纪洲执盏的动作停住。
二人话语交接不过数句,席上气温已从待客的和暖下沉到一种更接近议事的冷静。
端坐主座的年轻长子缓缓开口道:“鹤弥近年来行事颇为高调,交友也愈发随意,我听到的名字里有您此行的女伴,虽说是我亲自邀请。然而家中长辈忧心,嘱咐我妥善处理此事,以免节外生枝。”
案上阴影缓缓移过。
邵纪洲并未擡眼,目光落在盏中茶色深沉中,映着一点不耐的光。
鹫尾律真继续道:“邵先生,我明白您与家族的旧情,也理解鹤弥对您的信任,但在他的成人礼前后,我不希望出现任何会被误读的关系,也不希望有任何人把他当成可以被消耗的对象。”
言罢,整间屋子陷入极短暂的沉默。
邵纪洲终于动了动唇,语调比先前更低些,温和得近乎漫不经心:“任何人?”
鹫尾律真没接话。
邵纪洲又轻轻一笑,把茶盏推开些,慢条斯理地说道:“您是指……暮暮?”
“……”
亲昵的语气在这个场合显得格外突兀。
年轻长子手中持盏的姿势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似是不悦,又似未曾料到邵纪洲会如此称呼。
“邵先生,你该知道,这种事并不能当做玩笑对待,哪怕一分一毫的误差,传出去都会变成故事。”
“那就让他们说。”
邵纪洲的语气依旧平缓,“故事可是很有趣的,不是吗?”
鹫尾律真擡眸,他的目光毫无情绪起伏,全然是不近人情的审视。
“我以为,”他淡淡地说,“一个人若真在意另一个人,首先要懂得替她守口如瓶。”
“那是自然,律真先生您一向谨慎。可我以为,成年人的荒唐过往,不该成为她此刻的罪名。”
烛火晃动,照亮主座上那位年轻长子幽深的双眸。
“我并非要给她定罪,”鹫尾律真道,“我只是担心,我弟弟会误以为这是一种命运。”
“命运?”
邵纪洲轻轻重复,唇角几乎没什幺弧度,“您说得好像,您弟弟不是一个会自己做决定的人。”
“他确实不懂。”
“或许是因为您不让他懂。”
主座上的男人闻言,唇角仍带着笑,却不再掩饰眼底那点冷意。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里无甚波澜,听不出情绪,更不屑于装作亲善。
“邵先生,我以为您会理解,这件事对鹤弥并不利。”
邵纪洲嗤笑一声,指腹轻敲瓷盏,姿态散漫:“理解,都是做生意的,哪能不理解别人。”
“不过我也得提醒律真先生——”
邵纪洲懒懒起身,淡声道:“某些时候,只将个人推出来当挡箭牌,后果也并不轻。”
“将全部过错推到一个无辜女孩身上,不见得会有多高尚。”
……
临出门前,邵纪洲回头,看了那个人一眼。
“律真先生,像您这样恪守成规,难道就能保证不会有失控的时候?”
“不会有。”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窗外枯枝落影,年轻的长子平静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