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竹也感受到薄盏均匀沉稳的呼吸拂过她的头顶。她微微动了动，脸颊蹭到他赤裸的胸膛皮肤，温热的触感带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擡起头。
光线透过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卧室里投下朦胧的光影。薄盏还在沉睡。平日里那双深邃锐利总带着距离感和攻击性的眼眸此刻安静地阖着，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的下颌线放松，薄唇微抿，褪去了清醒时的所有棱角和锋芒，显出少年气的柔软和……乖顺。
竹也看得有些出神。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缓慢地想去触碰他那排在光影下清晰可见的长长睫毛。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柔软的睫毛尖端时，手腕却猛地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攥住。
薄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刚刚苏醒的眸子看着她，里面满是笑意。
他抓着她的手腕，顺势拉到唇边，在她细腻的手腕内侧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早。”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竹也的心跳漏了一拍，手腕内侧被他嘴唇碰过的地方微微发烫。“该起床了，”她抽回手，掩饰性地掀开被子一角，“吃完早饭我还有作业要写。”
薄盏低低地笑起来，胸腔震动。他支起上半身，靠在床头，看向正要下床的竹也。
“笑什幺？”竹也停下动作，回头瞪他。
薄盏嘴角的笑容加深：“笑你是个渣女。”他慢条斯理地说，“昨天晚上勾引我，今天穿上裤子就不认人。”
竹也一愣，脸颊瞬间有点热。她觉得莫名其妙，昨晚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她懒得理他这种歪理，裹紧身上那条宽大的浴巾，里面仍然空空如也，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径直走向浴室。
她站在宽大的洗漱台前，拿起牙刷挤牙膏。镜子里清晰地映出她脖颈和锁骨上深深浅浅的红痕，暧昧地烙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低头专心刷牙。
身后传来脚步声。薄盏走了进来，上身赤裸，只穿着一条灰色的家居长裤。他自然地走到竹也身后，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腰，微微弯腰，把下巴搁在她一侧的肩膀上。
竹也含着泡沫含糊地“唔”了一声。
薄盏侧过脸，鼻尖蹭了蹭她颈侧的皮肤，然后张口，不轻不重地在她圆润的肩头咬了一口！
“嘶！”竹也痛得缩了下脖子，吐出嘴里的泡沫，扭头瞪他，“你干嘛？”
薄盏直起身，看着她微恼的样子，低笑出声，虎牙若隐若现：“就说你是渣女。”
竹也懒得理他，飞快地漱口，然后打开水龙头捧水洗脸，试图洗去脸上的热气。她胡乱擦干脸，看也不看身后的薄盏，抓起洗漱台上的毛巾就快步冲出浴室。
薄盏看着她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愉悦地拿起自己的牙刷。
竹也一头扎进宽敞的衣帽间。她从抽屉里拿出干净的纯棉内衣裤，又挑了一套柔软的浅灰色棉质家居套装放在一边。
她解开裹在身上的浴巾，冰凉的空气瞬间贴上皮肤。她快速穿上内裤，拿起胸衣，双手绕到背后去扣搭扣。平时很容易的动作，今天不知怎幺的，第一下竟然没扣上。她有些烦躁地调整着角度，指尖摸索着挂钩。
“怎幺这幺笨。”低沉带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竹也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薄盏不知什幺时候已经洗漱完，正斜倚在衣帽间的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
他走上前，不由分说地伸手到她背后，微凉的指尖捏住两边的挂钩，“咔哒”一声轻响，轻松地扣好了。
竹也只觉得后背被他指尖划过的地方一阵酥麻，身体瞬间紧绷。她猛地向前缩了一下，又羞又恼：“谁让你帮忙了？出去！”
薄盏挑眉，看着她染上红晕的耳朵尖：“啧，过河拆桥？我可帮了你。”
“不用你帮！快点出去！”竹也转过身，伸手用力将他往外推。
薄盏顺势后退，脸上笑意更深。他顺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那件配套的家居上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慢悠悠地走出了衣帽间：“行行行，我出去。”
竹也看着门关上，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的热度稍稍退去。她平复了一下心跳，快速穿好那套柔软舒适的家居服，才开门走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煎蛋和烤面包的香气。薄盏高大的身影站在开放式厨房的灶台前，动作熟练地翻动着平底锅里的煎蛋和火腿片。旁边的面包机“叮”的一声弹出两片烤得金黄的面包，他看也没看，随手又塞了两片新的进去。
竹也拉开餐厅的椅子坐下，安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薄盏很快端着两个餐盘过来，里面是煎得嫩嫩的太阳蛋、焦香的火腿片和两片面包。他看到竹也老神在在地坐在餐桌前等着，忍不住笑：“你就等着我伺候你？”
竹也没说话，擡眼静静地看着他。
薄盏对上她清亮的琥珀色眸子，莫名地轻咳了一声，把餐盘放在她面前，转身又去厨房倒了杯温牛奶放在她手边，自己则端了杯黑咖啡回来。
“谢谢你的早餐。”竹也拿起刀叉，小声说。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面包烤得恰到好处，外脆内软，煎蛋的火候也掌握得很好，蛋黄是诱人的溏心。薄盏吃东西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
吃完最后一口面包，竹也站起身：“我洗碗。”
“不用，”薄盏也站起身，动作比她更快地收走了两人的空盘，“你去书房写作业吧。”
竹也没再坚持，点点头，拿起自己那个放在客厅角落的棕色皮包，走进了书房。
书房很大，白天采光极好。巨大的书桌上只放着薄盏的笔记本电脑和几本厚厚的原文书，显得很空旷。竹也在书桌前坐下，从包里拿出作业册和试卷摊开，深吸一口气，埋头进入了战斗状态。
薄盏中途进来过一次，放下一杯温水和一小碗洗干净的草莓在桌角，没有打扰她，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大部分时间，外面客厅都很安静，只有偶尔极轻微的翻书纸张声。
竹也完全沉浸在题海里，试卷一张张被攻克。当她把最后一张英语卷子对完答案，放下红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时，窗外太阳已经划到天空中央。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薄盏推门进来，靠在门框上：“饿了吗？中午想吃什幺？”他看了眼桌上堆着的写完的作业，“效率挺高。”
竹也伸了个懒腰，感觉肚子确实有点空了：“想吃醋溜木须、宫保虾球…还有涮肉。”她把京市冬天最想念的几样家常菜一口气报了出来。
薄盏笑了：“要求还挺多。那出去吃？学院路那边有家京菜馆不错，我打电话定位置。”
“嗯。”竹也点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
薄盏拿出手机拨电话，简短地交代了几句挂断后，便催竹也去换衣服。他自己也回房间换了外出的衣服。
临出门前，薄盏从玄关的衣帽架上取下两条深蓝色的羊绒围巾。他先把自己的围好，然后拿起另一条，仔细地绕过竹也的脖颈，打了个结实的结，确保严严实实。两人穿好大衣，薄盏牵起她的手，一起下楼。
车子很快驶到学院路那家装修雅致的京菜馆。薄盏报上名字，服务生恭敬地将他们引到一个靠窗的僻静小卡座。点菜时，薄盏依旧对服务生强调竹也的忌口。
热气腾腾的菜很快上桌。醋溜木须酸甜开胃，宫保虾球个大弹牙，裹着咸香的宫保汁，涮肉用的羊肉鲜嫩，蘸着麻酱韭菜花调和的蘸料，吃得竹也心满意足。
薄盏看着她埋头苦吃的模样，嘴角噙着笑，给她碗里又夹了一块羊肉：“下午干嘛？还窝书房写作业？”
竹也咽下嘴里的食物，擡眼看他，语气带着点小抱怨：“当然啊！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保送生，没有作业烦恼？我们的作业堆起来能压死人！”
薄盏失笑：“这话说的，好像是我的错一样。”
“哼，”竹也轻哼一声，又夹了一筷子木须肉，“反正我下午还要写作业，努努力应该就能全部搞定。”
“数学卷子写完了？”薄盏问，“写完了拿给我看看，给你检查检查。”
“嗯，写完了。”竹也点点头。
吃完饭，两人回到公寓。竹也换了拖鞋，先去厨房倒了杯水喝，然后脚步不停地又拐进了书房，再次坐到了书桌前。
薄盏靠在书房门边，看着她雷厉风行的样子，挑眉：“这幺着急？想快点写完陪我？”
竹也头也不擡，打开数学卷子摊在薄盏面前：“少自作多情了，我是怕你耽误我写其他作业。”
薄盏哼笑一声，没反驳，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拿起她的数学卷子开始看。他看得很快，指关节偶尔在卷子上点一点，或者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几下。竹也在旁边摊开历史和政治笔记，争分夺秒地背诵默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薄盏放下她的数学卷子，上面用铅笔圈出了几道题，做了简短的批注。竹也其他科目的复习也接近尾声。
“这里，”薄盏用铅笔点了点其中一道错题，开始给她讲解思路。竹也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
等薄盏讲完最后一道错题，竹也合上笔记本，窗外已是华灯初上。薄盏看了眼腕表：“六点多了。还不饿？”
竹也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写作业的时候感觉不到饿。”她话音刚落，肚子就非常不给面子地发出一阵清晰的“咕噜”声。
薄盏没忍住，低低笑出声。
竹也窘得脸颊微红。
薄盏站起身：“刚叫人送了饭，出去吃吧。”
走出书房，竹也才惊讶地发现餐厅的餐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得满满当当。精致的瓷盘里盛放着奶酪面包、撒着无花果粒和芝士屑的沙拉、金黄的南瓜浓汤、铺满海鲜的烩饭、油亮诱人的油爆虾、堆成小山的青口贝、色泽浓郁的肉酱意面，还有一小碟炸得金黄的红薯条。旁边还醒酒器里醒着酒，两只高脚杯。
“这…这也太多了吧？”竹也看着这一桌明显是高档西餐厅外送的食物，“我们两个人怎幺吃得完？”
薄盏无所谓地耸耸肩：“还好吧。挑你爱吃的。”他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你多吃点，长点肉。”
竹也下意识地噘了下嘴，没反驳，坐了下来。拿起刀叉，先尝了块奶酪面包，浓郁醇厚的奶香在口中化开。
吃着饭，薄盏状似随意地问：“一会儿想做什幺？”
竹也叉起一块沾满酱汁的虾仁，擡眼看他：“你想做什幺？”
薄盏没说话，只是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竹也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尴尬地移开视线。顺手端起了手边的高脚杯，里面盛着深宝石红色的液体，闻了闻没什幺酒味。她没想过薄盏会准备酒，以为是为了好看才把饮料倒进去的，想也没想，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辛辣微涩、带着复杂果香和明显酒精感的液体猝不及防地冲进口腔，顺着喉咙滑下。强烈的酒味让她瞬间懵了，紧接着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她放下酒杯，捂着嘴咳得弯下腰，脸瞬间涨得通红。
薄盏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绕过餐桌，轻拍她的背：“你干嘛？喝这幺猛？”
竹也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缓过气，指着那杯酒，声音都变了调：“谁…谁知道你准备的是真的红酒啊！”
薄盏看着她狼狈又委屈的样子，愣了两秒，随即忍不住闷笑起来，肩膀都在抖：“你以为…是什幺？葡萄汁吗？”
竹也气鼓鼓地瞪着他，说不出话，脸颊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她端起水杯猛灌了几口，试图冲淡嘴里那股讨厌的酒味和灼烧感。
薄盏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笑意更深，坐回对面，继续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食物。竹也化悲愤为食欲，闷头吃了不少意面和红薯条。
吃完饭，薄盏说：“放着吧，晚点有人会来收拾。”他指了指客厅，“过去坐会儿？”
竹也点点头，走到客厅的沙发旁，把自己陷进柔软的靠垫里。或许是刚才那口酒喝得太急，也或许是餐厅里的暖气太足，她觉得身体有点懒洋洋的，一股陌生的暖意从胃里慢慢升腾起来，涌向四肢百骸，脑袋也开始有点晕乎乎的，视线里的东西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看不太真切。
薄盏给她倒了杯温水，走过来正要递给她，才注意到她的异样。
竹也半靠在沙发背上，眼神有些涣散，不像平时那幺清亮聚焦。脸颊红扑扑的，嘴唇也显得更加红润饱满。她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看清薄盏的脸，反应明显迟钝了许多。
薄盏没有立刻把水给她，而是随手将水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自己顺势坐在了竹也对面的那张矮茶几边缘，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竹也喝醉之后的表情，褪去了平日里那种清冷和防备，带着点懵懂柔软的茫然，显得特别……可爱？薄盏忍不住笑起来，唇角上扬，那颗平时不太明显的左侧小虎牙也清晰地露了出来。
竹也迷蒙的目光正好落在他唇边，看到他露出的虎牙，也跟着傻乎乎地笑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咦…你的虎牙…露出来了…”她像是发现了什幺有趣的事情，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脸颊，努力笑得更大一些，向薄盏展示，“我…我也有啊…你看…”她凑近薄盏的脸，试图让他看清楚自己那两颗不太明显的小虎牙。眼睛因为努力笑着而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薄盏没有推开她。他的目光在她凑近的脸上细细描摹，小巧挺翘的鼻梁，窄窄的鼻翼，还有鼻梁左侧靠近眼角斜下方的位置，那颗颜色很淡的褐色小痣。她的呼吸带着一点点酒气和食物的味道，温热地拂在他的皮肤上。
他看得专注，没有说话。
竹也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笑容慢慢敛去，眉头皱了起来，语气带着点委屈和不满：“你…你看没看见啊？”
薄盏喉结微动，声音低沉：“看见了。”
竹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带着醉意的执拗：“那…那你怎幺不说话？”
薄盏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更深，故意逗她：“说什幺？”
竹也这下真的生气了！她觉得薄盏就是在笑话她！她猛地扭过脸，身体也赌气似的往旁边挪了挪，不再面对着坐在茶几上的他，只留给他一个气呼呼的后脑勺和微微泛红的耳朵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