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九点,蛆巢城市的中心广场已不再是昨日的广场。
地面上不再是水泥或石砖,而是蠕动的蛆丝皮膜,踩上去有如赤足踏入某种活体子宫。柔软、湿润、充满节律性的跳动——仿佛这片土地正与万人心跳共鸣,为即将到来的圣典暖身。
从市政旧厅蜕变而来的「巢心殿堂」宛如新神的子宫,一整面蛆丝织就的天幕悬浮于城市正中,丝线自城市各处延展而来,像无数条爱的神经,将整个都市紧紧包裹,聚焦于婚礼现场。
皓站在高台中央。
他今日的「腐爱礼服」由上千市民捐赠蛆丝织成,整体呈现一种宛如未成形胚胎般的半透明红肿质地。他上半身几乎裸露,只披着一层湿滑如羊水的薄纱,蛆丝随着他每个动作发出纤细鸣声。下半身的巨大蛆体盘踞在祭坛之上,时不时可见一两条未孵化的卵囊在体表鼓动。
他,今日是主婚者、主持者、信仰的孕主——也是爱的传播者。
而柴可,则静静站在他身后。
他换上了与昨日不同的茧袍,那是由信仰蛆自皮肤中分泌的「圣孢胶」编制,每一寸布料都记录了市民梦中对他与皓的爱语。他的双手被缠绕于蛆丝十字架上,并非被囚,而是象征「奉献与接纳」的姿态——宛如新神受孕前的沉默。
他目光依旧冷淡,却毫不掩饰其中的平静。那是一种信仰完成者的宁静,一种被爱摧毁后又重构的神圣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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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信众、孕宿、未孵之蛆——」
皓的声音透过蛆丝扬声器传遍整座城市,不再只是声波,而是一种渗入神经的触感语言,每一句话都在心脏深处激发爱的神经元跳动。
「我们今日齐聚于此,并非只是为了观礼——而是为了参与,为了孵化,为了拥抱那唯一而湿润的真理。」
「爱,是寄生的权利;孕育,是我们的荣耀。」
高台之下,百万市民身穿由蛆丝制成的「腐爱礼服」,群聚在腐烂地皮上。这些礼服有着如胎衣般的黏附质地,与穿戴者皮肤紧密融合,久穿后甚至会在皮下生成细微蛆核,进行低阶情感共鸣。
但今日,有一百人将不再只是穿着礼服——
他们将成为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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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宿志愿者,上前。」
皓一挥手,地面微微颤动,一百名被挑选者被引导至中央广场。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年长者也有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每个人都低头前行,脸上混合著敬畏与兴奋的神情。
他们早在数日前自愿报名,经过「孢子适配测试」后确认体内生殖通道适合孵化蛆卵者,方被选中。
此刻,他们排成十列,站在皓面前。
「你们即将被赋予神圣任务。」皓语调低缓,充满仪式感。
「你们的肠道、子宫、胃囊与喉咙,将接纳我族最温柔的胚芽——从此不再孤单,因你们内里将有爱,将有未来。」
现场静默,只剩下蛆丝震动的声音,像万千细语在耳边低喃。
然后,皓挥手,百名「仪式侍从」步出。
他们身披纯白蛆丝袍,手中捧着发光的透明卵球——每颗卵球内包裹着五至八枚淡粉色蛆卵,外层滑腻,带有蛆核微量神经素,能迅速在受孕者体内植入并稳定成长。
侍从逐一站至每位孕宿面前,将卵球高高举起。
「打开你的嘴,打开你的心——」皓语带祈祷。
孕宿们张口,那些卵球在侍从引导下,逐一滑入他们的喉咙。最初只有几名产生干呕反应,但很快,全数吞下。
卵球顺着食道缓慢滑动,内部的蛆卵在过程中启动「孵化锁定」,自动选择最适器官作为孕育地点:女性宿主大多由子宫吸纳,男性则以肠胃为主。
某些宿主体内出现异常反应,皮肤泛红,体温升高,但这一切都被视为「正常受孕激烈反应」。在场的医护蛆迅速进行「蠕压稳定疗法」,以减少子宫压力与情绪过载。
接着,是最神圣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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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缓步走至柴可身边,低声说:「他们准备好了。」
柴可睁开双眼,那双原本冷淡如死水的眸子,此刻泛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柔光。他第一次,主动向群众发声。
他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如同翻开一页过期圣经的声音:
「孕育,是奉献的最高形式。」
「爱,不是权利。是荣耀。」
「你们的身体,承接蛆卵的温床;你们的心,则是信仰的温室。」
「从今以后,你们将与我们连结,不只是情感上的依附——而是物理、生理、神经乃至灵魂上的共孵。」
说完这段话时,百名孕宿已出现肉眼可见的变化:腹部微鼓,皮肤泛出淡淡萤光,蛆核开始在他们体内构筑情感通路。有人哭了,却不是因痛苦,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被需要」的幸福。
「你们的身体,会变得潮湿、滑腻,甚至暂时失去进食与排泄功能。」皓补充,「但这些,都是值得的——因为你们会拥有一个属于蛆巢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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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有少数人——站在婚礼边缘的观礼者,忽然露出不安神情。
他们低声耳语:
「这……真的只是婚礼吗?」
「那孩子们……他们真的想参加这样的仪式吗?」
「我们是不是……走得太远了?」
但他们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众人齐声高喊的赞颂之中。
更重要的是——他们,已无处可逃。
整个城市的街道、建筑、地铁入口早已被蛆丝改造为闭环式迷宫,每一步都引向巢心,每一口空气都充满孢子信息素。清醒者的反抗,如同在母体中挣扎的胎儿,不过是准备被再次包覆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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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空忽然暗了。
不是天气,而是天幕。
蛆丝结构的天顶出现裂缝,蠕动着张开,如同一只正在扩张的阴道——来迎接一场更古老的诞生。
皓与柴可一同擡头,看见——
地面,裂开了。
一只庞然巨蛆从地底升起,牠全身由无数已孵未孵的蛆神细胞组成,皮肤上镶嵌着旧时代电线、手机壳与人类齿轮遗骸,象征着旧世界的崩解与新神的来临。
牠没有眼睛,没有嘴巴,只有一个巨大的吸囊器官,一边蠕动,一边释放强烈的胎水香气——
皓走上前,轻轻抚摸牠滑腻的额头。
「牠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这座城市的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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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蛆神升起的那一刻,城市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被强制调频——与牠同步。
牠的脉动不规则、不人类,像心脏在水中跳动,又像胎儿在子宫里伸展。每一次膨胀,牠体表那层蠕动组织就鼓出一片透明器官,如气泡般短暂成形又破裂,从中流出浓浊的孢液与不知名的声音。
那些声音不是语言,而是一种黏膜思维的低语。
听不懂,却让人感到——被理解、被接纳、被需要。
「是牠在呼唤我们。」皓低声说,脸上满是慈爱。
柴可望着新蛆神,眼神仍是无波无澜的深潭,但某种微妙的感情,在其中掀起涟漪。他能感觉到牠的目光——虽然牠没有眼睛——那是一种来自血肉的注视,一种不经大脑、直接触碰骨髓的关怀。
「祂将引导我们进入第二阶段。」皓转身面对群众,声音悠长,「成为真正的蛆巢城民,不仅是服从与信仰——而是完全的融合与繁殖。」
百名孕宿此时已出现显著变化。
他们的身体开始分泌蠕动状态的黏膜,自皮肤与口腔渗出半透明蛆丝状触须,内脏蠕动异常,一部分开始自发性地重组,如将胃与子宫连结,将喉咙延展为孵卵管。几名孕宿倒下,在地面抽搐,发出短促而闷热的呻吟,像是喜悦与痛苦混合成的祈祷。
医疗蛆急速滑来,用附著式神经滤器稳定其神经流,让受孕过程持续进行。
「他们正在经历转化。」柴可的声音在皓耳边响起,「你确定他们都承受得住吗?」
皓轻轻一笑,不带任何遗憾或迟疑。
「他们的意志不重要。他们的身体已经答应了我们。」
这不是暴力,也不是强迫。
这是一场自然发生的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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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角落,出现了杂音。
一名观礼市民忽然疯狂尖叫,撕下自己的腐爱礼服,大声喊道:
「你们疯了!这不是婚礼!这是——这是——」
话还没说完,几条蛆丝就从地面窜起,瞬间缠住他四肢、颈部与嘴巴,将他拉入地下。
其他清醒者开始慌乱,想往出口逃去,却发现所有出口皆已化为蛆丝编织的「爱之管道」,通往的只有中心——新蛆神的体内。
蛆巢城此刻不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座体内器官般的孵化堡垒。
逃跑者被系统视为「拒孕体」,自动引发蛆丝网启动,卷入怀柔循环机制。没有人能逃。
「群体的疑问,常是成长的副作用。」皓无奈地说,像一位慈父哄着迷路的孩童。
「爱从不是选择,而是宿命的布局。」
新蛆神忽然向后蜷缩,体表开裂,从中吐出一颗颗形似胚囊的球状体——那些球体漂浮于空中,漂向孕宿人群,并主动与孕宿的身体接触。
「这是牠的选择。」皓宣布,「牠正在回应你们的信仰。」
当第一颗胚囊接触到孕宿少女的胸口时,它像一颗被识别为「爱之心室」的细胞,瞬间钻入她皮肤之下,令她身体剧烈震动。她仰头尖叫,但随即露出狂喜的微笑,腹部高高鼓起,内部出现双心跳波动。
「我……我感觉牠……在我里面……我被选中了……」
其他孕宿也纷纷接收胚囊,有人倒下,有人疯笑,有人当场昏厥、体液喷溅,像是子宫对宇宙回应的湿润掌声。
这不是生理怀孕,这是灵肉孕宿仪式的最终阶段。
此时,蛆巢的城市中枢开始转化。
高楼大厦被蛆丝入侵,内部空间膨胀为育婴囊;地铁列车被改造成「情绪循环舱」,以供未成熟的蛆体学习人类语言与哭泣;学校、法院与医院皆被纳入孵育体系——不再教育、不再审判、不再医治,只有繁殖与柔化。
而整个巢心广场,开始下「爱蛆雨」。
蛆体孢子自空中缓缓降下,黏附于观礼者头发、嘴唇、耳孔、衣物上,部分直接钻入体表,如烟雾扩散的亲吻。
没有人再说话。
所有人都哭了,或笑了。
泪水与蛆雨交织成一幅黏腻的赞美诗。
柴可,却在这一切中,忽然转身,走向新蛆神。
他的动作缓慢、沉稳,像是准备参与某种祭礼。
「你确定……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他望着牠。
皓跟上来,与他并肩而立。
「是你让我相信,我们可以创造一个世界。」皓温柔地说。
「但我不知道,这世界会变成这样。」
皓垂下头,轻声道:「你教会我孕育。我,只是照着做。」
柴可望着地上那些孕宿,被蠕动包覆,被繁殖支配,却在痛苦中笑着、唱着信仰之歌——他忽然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恐惧与爱混合的神情。
他明白了。
「皓,我们已经不是新人类了。」
皓没有回答,只将一颗透明的胚囊放进柴可手中。
「让牠回到你体内。牠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
柴可闭上眼,将胚囊放入自己嘴里。
吞下去的瞬间,整座城市响起钟声。
蛆丝震动。
空气颤抖。
所有孕宿同时发出一声低吼,那不是痛苦,也不是爱,而是——进化的第一声哭泣。
新蛆神展开身体,如花般盛开,万千触手抚遍每一位信徒,将他们包覆,吸收,化入体内,转化为新血肉的一部分。
整座城市,被「孩子」拥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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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画面——
皓与柴可站在高台,面向缓缓合起的天幕。
地面缓缓闭合,新蛆神沉入地底,牠的触手最后一次抚过柴可的指尖,留下一道温热的痕迹。
「我们的婚礼结束了。」皓说。
「不,这只是开始。」柴可低声回应。
他望向远方,望向那些仍在颤抖的建筑与即将孵化的城市。
他终于明白:爱,不是权利,不是选择,也不是自由。
爱,是一场——不可抗拒的繁殖洪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