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苏旎没有开车，车库里的车她看都没看一眼，豪华的跑车，炫酷的越野都和她没关系，她打了的士，师傅在车上还碎碎叨叨念了好久，什幺破地方，犄角旮旯的难找的要死，
苏母这个吸血鬼从红砖楼搬到了四合大杂院，依旧是鱼龙混杂，但好在离苏旎更近了，更方便吸血。
“妈？”
推开嘎吱嘎吱的木门，一股子的霉味扑面而来，苏旎来不及躲，挥着手掩着口鼻，还是被呛了两下，屋子里好像很久没人住过了，但是沙发上的一坨不是人是什幺？
万年不会变的财神爷，还是受着高香，香灰都没倒，弄得台子上全是，稍微风一吹就能扬起灰。
苏母被吵醒，有点不开心，刚要骂骂咧咧看见是自己的女儿，立即眉开眼笑的有些奉承谄媚，“旎旎啊，你终于想起妈妈啦。”
苏母伸手想拉着她，被她直接躲开了，她坐在塑料红板凳上，冷冷的看着面色灰土的苏母。
“旎旎，外面人都说….都说你榜上夏氏的老总了？”苏母的眼里露出精光，她不觉得丢人，甚至有些高兴，因为她即将有数不完的钱，不用再拜财神爷了，财神爷已经来了，
乱糟糟的头发衬得她有些吓人，凹陷的眼眶又显得刻薄，她搓了搓手，“她给的钱多不多？够不够花？你是不是住大别墅？出门都有司机？”
“我没钱，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苏旎的眼神更冷，屋子里的光线很不足，暗到财神爷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暗到苏母的脸上看不出来亲情的温暖。
“你没钱，你没钱，每次都和我说你没钱，你是不是要看着你妈死才满意啊，”
她的瘾犯了，哆哆嗦嗦的在抽屉里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了一包粉，刚要动手，被苏旎一下子打翻了，她慌慌张张的捡，一边捡一遍咒骂。
苏旎心如死灰的看着她像个臭虫一样在趴在地上挪动吸食，什幺时候起，她的妈妈变成了这幅模样，
她红着眼眶，看着躺在地上已经飘飘欲仙的苏母，神智不清的傻笑痴颠着。
“妈，你好好保重。”
她到底在奢望什幺，奢望这个糟糕的家给的温暖，奢望生她的妈妈能迷途知返。
于此同时，原本应该忙碌嘈杂的化妆间，此刻安静得能听到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以钟乐乐为首的一众模特，没有坐在化妆台前让化妆师上妆，也没有换上今天拍摄所需的华服。她们只是静静地坐着，有的靠在墙边，有的低着头，刷着手机，姿态一致地保持着沉默的抗议。
化妆师、造型师、助理们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更不敢催促。现场导演急得额头冒汗，来回踱步，几次想上前和钟乐乐沟通，却被她一个冷淡的眼神逼退。
今天拍摄的是国内一线时尚杂志的开年封，极其重要，全指望钟乐乐这位顶梁柱和她带来的几位当红模特撑场面。她们这一罢工，整个拍摄计划彻底瘫痪，
钟乐乐就是要闹，闹的夏轻焰出面才好，她翘着腿，坐在最中间的位置，脸上没什幺表情，只是偶尔擡手看看腕表，计算着时间。
只要拖住夏轻焰，给苏旎万全的离开方案，她这幺做值了。
更何况，她自己也已经下定决心，要正式向夏氏集团提出解约，违约金都备好了。
夏轻焰已经在车库准备下班，她订了香草奶油蛋糕，她记得苏旎的喜欢和口味。
“喂？”
夏轻焰擡手看了看表，都这个点了，又发生什幺事了，“知道了，我马上到。”
一脸不悦的下车，嘭的一下关了车门，眉头越锁越紧，高跟鞋踩得格外用力，她的步伐迈的很大，走路带上了风。
“钟大模特？”
夏轻焰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冷意，推开摄影棚化妆间的门，
里面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工作人员都大气不敢出，眼神躲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壁里。
只有钟乐乐，依旧慵懒地靠在化妆椅上，听到声音，连眼皮都没擡一下，只是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原来是夏总啊，”钟乐乐终于擡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夏轻焰，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幺？这点小事，也值得您亲自跑一趟？”
周围的工作人员头垂得更低了，只有耳朵竖起来认真的听八卦。
夏轻焰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目光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却异常安静的化妆间，最后落回钟乐乐身上，
上位者的姿态在她脸上显得淋漓尽致，她睨着钟乐乐，眉尾上挑，又擡起手腕，“给你5分钟的时间，给我解释解释。”
“解释？”钟乐乐轻笑一声，听到笑话似的，“累了，状态不好，这个解释，夏总觉得这个解释可以吗？”
她站起身，身高几乎与夏轻焰平视，强大的超模气场毫不逊色于对方的商业精英气势。
“今天，我和我的姐妹们，就是不想拍了。”
她的目光扫过身后那些同样沉默却坚定的模特，表明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决定。
夏轻焰眯了眯眼，缓缓扫过钟乐乐身后那些低着头的模特，最终定格在钟乐乐那张无所畏惧的脸上。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嘲讽的弧度，将那份不屑明明白白地摊开在台面上，
慢条斯理地拖开旁边一把闲置的椅子，优雅地坐下，顺手拢了拢身上的西装外套，姿态从容，这些把戏在她眼里都是小儿科。
“我看你不是累了，”夏轻焰的声音平稳，“钟大模特怕是不想干了？”
随即，她擡了擡手，示意一旁待命的小崔，“去，请财务部、法务部、人事部的负责人立刻过来。既然钟小姐不想干了，那我们就在这儿，把流程提前走一走。”
她语气轻描淡写，但就是要当场施压，杀鸡儆猴。
小崔一怔，立刻心领神会，点头应了声“是”，转身就要往外走。
“不用麻烦了！”
钟乐乐的声音清脆地响起，一步上前拦住了小崔的去路。她转过身，重新面对夏轻焰，脸上那点伪装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坦然。
“要不了那幺多人来。”
她迎着夏轻焰审视的目光，语气依旧轻飘飘，“我的律师，明天一早，就会正式向夏氏集团递交解约函。”
她顿了顿，下巴微扬，“就不劳夏总费心了。”
夏轻焰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铁了心要撕破脸的模样，很好，敬酒不吃吃罚酒。
“很好。”夏轻焰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既然钟小姐的态度这幺坚决，那我们就公事公办。”
“根据合同，你单方面无故解约，需要支付的天价违约金，希望你和你那位律师已经准备好了。”
“同时，由于你今日的任性行为，导致杂志拍摄无限期搁置，给夏氏集团造成的直接与间接商业损失、品牌信誉损害，法务部会核算出具体金额，向你追讨赔偿。”
“另外，”她扫过钟乐乐身后的一群人，“人事部会即刻启动程序，按照合同违约条款处理你的档案。至于行业内的通告……我想，一个背负着巨额债务和违约污点的模特，未来的路，不会太好走。”
“当然，也包括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条理清晰，一句接一句，吓得钟乐乐身后的模特们更加惶恐不安，这是要砸了自己的未来啊，她们赌不得，在犹豫的边缘想了又想，看着面无表情的夏轻焰，又看着举步维艰的钟乐乐，
钟乐乐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该承担的，我一样都不会少。”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只是希望夏总将来，别为今天公事公办的决定后悔。”
说完，她不再多看夏轻焰一眼，转身对着身后那些忐忑的模特们拍了拍手，“姐妹们，收工！天塌下来，我钟乐乐顶着！”
“乐乐姐，这…..我还是不走了吧….”
“对啊，乐乐姐……公司给的待遇还不错…..外面行情不怎幺好……”
“乐乐姐……要不我就不走了……”
钟乐乐蒙了，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看着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们曾经一起赶通告，一起在后台分享零食，一起抱怨工作的辛苦……
此刻，那些情谊在现实的砝码面前，轻得像灰。
夏轻焰依旧坐在那里，姿势未变，只是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看来，”夏轻焰的声音不高，“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钟小姐，去承担的风险。”
“那就劳烦夏总叫部门的人来帮我们清算需要的赔偿吧，现在就算清楚，包括她们的。”
钟乐乐看了眼手机已经到十点，苏旎这会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只要再过两个小时，飞机就能起飞。”
“可以，”
夏轻焰懒懒的擡了擡眼皮，“小崔，去叫人，顺便给大家订份晚餐。”
小崔立刻领命而去。
化妆间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夏轻焰抽空给苏旎发去消息，【不要等我，早点睡，公司的事还没处理结束。】
苏旎此刻坐在的士上，她只有一个行李箱，多余的东西一个没带，连钥匙都放在玄关处，她和夏轻焰真的两不相欠了。
工作人员搬来了几张桌子和电脑，临时搭建起一个简陋的“清算中心”。不久，三个部门的负责人带着助理和厚厚的文件匆匆赶到，看到眼前的阵仗，也是面露难色，但在夏轻焰冰冷的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工作。
打印机的嗡嗡声、键盘的敲击声、低沉的交谈和偶尔翻动纸张的哗啦声，取代了之前的死寂。数字、条款、违约明细……一项项被罗列出来，冰冷而具体。
钟乐乐抱臂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但她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在心里默默倒计时。
“夏总，晚饭到了。”
小崔拿了一份给坐在一旁的办公务的夏轻焰，剩下的招呼其他工作人员分派了下去。
“嗯，”
夏轻焰看了眼手表，今天来不及去取蛋糕了，明天再订一份好了。
“夏总，初步核算好了，请您过目。”总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毕竟这涉及到的金额巨大，而且处理方式将直接影响公司在业内的声誉。
夏轻焰没有立刻去接，她的目光先是在那叠文件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掂量它的分量，然后才慢条斯理地伸手接过。
她翻阅的速度不快，指尖划过那些天文数字的违约金，各项商业损失的赔偿明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化妆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尤其是那些模特，连呼吸都放轻了，紧张地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钟乐乐依旧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她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夏轻焰手中的文件，又迅速移开，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自己手机那悄然流逝的时间上。
夏轻焰合上文件，发出轻微的声响，打破了化妆间的寂静。
“数字没有问题。”
她的声音在这个鸦雀无声的化妆间格外清晰，“按照这个金额，准备解约和赔偿协议。”
财务和法务总监连忙点头应下。
夏轻焰将文件递还给总监，目光却再次落回钟乐乐身上，
“钟小姐，希望你和你的律师，准备好接收这些文件。也希望你未来的发展……对得起你今天付出的代价。”
她起身准备离开，又被钟乐乐拦住，她彻底没了耐心，质问道，“钟小姐，这是反悔了？”
钟乐乐嘴角扬起胜利的笑容，凑近她的耳旁嘲笑，“夏总，希望你永远高高在上。”
夏轻焰拧着眉头，思考着她话里的意思。
此刻夜晚的空中划过一架飞机，拉出长长的尾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