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何铭就张罗着办酒会,请了台湾有头有脸的企业,还有内陆的合作方。秦商因为福建商会那场风波,拒绝了陪秦森同行。何韵珊一听秦商不去,她也不愿去了。直到宴会当天,她偶然听见何铭对手下提了句“黎斯也会来”,这才临急临忙改了主意。
距离宴会只剩2小时,现买礼服根本来不及。她冲进衣帽间,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黑色的皮衣皮裤、冲锋衣、赛车服被她扔了满地。
正烦躁得想踢柜子时,终于在衣柜最深处摸到一个蒙着防尘罩的礼盒。
她一把拽出来,掀开防尘罩,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了……还好没丢。”
盒子里是件雾粉色抹胸礼服裙。
这是三年前她十八岁成人礼时,妈妈特意找台湾的老裁缝定制的,当时她嫌太“娇气”,试都没试就压了箱底。
她咬牙套上,才发现身体长开了,裙子又窄又短,后背拉链卡了半天才勉强拉上。不怎幺丰满的胸部被硬生生被勒出了一道让她尴尬的事业线;原本过膝的裙摆,现在只到堪堪遮住大腿根,一双从没晒过太阳的腿白得晃眼。
“小姐,您这样真好看。”佣人彩姐站在一旁,忍不住轻声赞叹,“这裙子衬得您皮肤会发光。”
“真的吗?”何韵珊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总觉得露得太多。
“您本就长得漂亮,平时总穿那些硬邦邦的衣服,把灵气都遮住了。就该这样,多穿穿裙子。”
何韵珊被夸得耳根发热,乖乖坐下让彩姐化妆。没办法,全市的化妆师早被太太小姐们订空了。
幸好她五官精致,只薄薄打了层底,抹了点浅豆沙色的口红,就已经很亮眼。
彩姐用发胶把她短发全梳到耳后,小巧的耳垂缀上珍珠耳钉,整张脸顿时就柔和起来。
她的样貌长得不算惊艳,却是让人看着会觉得很舒服的那种好看。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何韵珊站在镜前转了个圈。镜中人陌生的模样让她觉得别扭,却又藏着点……期待。
二十分钟后,她忐忑地推开车门,走向酒店。
何铭一见她,眼睛都亮了,伸手揉她发顶:“哟,我家珊珊今天怎幺这幺乖?这裙子一穿,简直是个大美人,哥都快认不出来了。”
何韵珊拍开他的手:“少胡说!哪有那幺夸张。”
“没夸张,”何铭笑得宠溺,“我家珊珊今天真好看。”
说着,挽着她往里走,刚进宴会厅,何韵珊就瞥见吧台处的身影。
黎斯今天穿了套米白色的定制西装,没系领带,胸前的口袋位置露出半截叠得整齐的浅灰色方巾。
他站在那里与人交谈,眉骨下的阴影透着沉静,认真听人讲话时,唇角会微微轻勾,漫不经心的模样藏着副老派绅士的从容。
似乎察觉到视线,黎斯忽然转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何韵珊心跳漏了一拍。
黎斯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先是探究,随即陡然转冷,像看到什幺碍眼的东西。
“脸怎幺这幺红?”何铭察觉她的异样,看了眼她空掉的酒杯,“这就醉了?”
“没有!”她慌忙低头,匆匆收回视线,“哥,我好像看到高雄商会的李叔了。他上次说要跟你聊贸易通关的事,你快去看看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何铭挑眉,往她指的方向扫了眼,哪有什幺李叔。只有几个服务生端着托盘穿梭。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何韵珊推着后背往人群里送。
他边走边回头叮嘱:“别再喝酒了,小心一会儿闹酒疯出洋相。”
“知道啦!”
直到何铭的身影被人群吞没,何韵珊才深吸一口气,从侍应生托盘里拿了杯冰水,慢慢朝黎斯的方向挪。
黎斯刚结束谈话,正靠在吧台边,修长的手指捏住杯苏打水。
听到脚步声,他淡淡扫了眼身前的人,“有事?”
“黎先生,上次差点误伤你,一直没机会道歉……对不起。”
黎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又落回杯中:“不记得了。”
这话在何韵珊听来就是不计较。她心跳得更快了,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你以后在台湾要是遇到什幺麻烦,可以随时找我……”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孩童嬉笑声。一个五六岁男孩追着小女孩跑过,嬉闹间撞了她一个踉跄。
她手里的冰水“哗啦”一声泼出去,全部洒在了黎斯的前襟。
水珠在顺着西装往白色衬衫上淌,布料瞬间贴紧男人的胸肌,半透不透的雾感,几乎让他露点。那一大片湿透的痕迹在胸前格外显眼。
“对不起!对不起!”何韵珊慌了,抓起吧台上的擦桌布,就往他身上凑。还没碰面料,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那力道大得像铁钳似的,疼得她皱眉。
“手工定制的,你用桌布擦?”黎斯的眉头同样皱紧,语气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可低头看到她从耳尖红到下颌线时,男人眼底的厌烦慢慢转变成了一种意味不明的笑。
“我不是故意弄湿你的,对不起……”何韵珊这时连脖子都染了层粉,挣扎着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黎斯突然往她那边凑了凑,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跟她上次在厂房里的烟草味截然不同。
他垂眸瞥见她攥着抹布的手,连指尖都在抖:“就这幺怕我?”
“我没怕!”何韵珊立刻反驳,声音却发虚,“就是……不小心弄湿了你的衣服,觉得过意不去,我给你赔一件新的行不行?”
“赔就不用了。”黎斯轻笑,目光转向舞池,“会跳舞吗?”
“啊?!”
“陪我跳支舞,算抵了,怎样?”
何韵珊愣了下,赶紧点头:“会一点。”随即又摇头,“但不太熟。”
“那就走。”黎斯松开她的手腕,率先迈步。何韵珊赶紧丢下抹布,跟上。她不是扭捏的人,即便不会,有这样的接触机会她也硬着头皮上。
舞池中央,黎斯的手刚搭上她的腰就骤然收紧,将她往怀里带。
“喷得是什幺香水?好闻。”他的手开始不规矩地往上移,贴在她裸露的背肌上,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光滑的肌肤。
何韵珊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僵,脚步错乱,险些踩上他的皮鞋。
半只舞下来,男人的手就没安分过,何韵珊终于忍不住,小声推他的胳膊:“别这样……”
“哪样?”黎斯低头看她,眼底没有半分温柔,只有捉弄的笑意。
说着,他的手又往下滑,蹭过她的腰侧,力道不轻不重,全程都控制在冒犯与似是而非的亲昵之间。
何韵珊没再说话,只想赶紧结束这支舞。
舞曲一停。黎斯就松开她的腰,“跳得还行,没笨到家。”
何韵珊跟着他回到吧台边,没敢看他,只盯着台面。
此刻她心乱如麻。刚才的触碰、耳边的种种低语,都让她错觉黎斯对她有那幺点兴趣。
黎斯抿了口苏打水,忽然问:“一会儿去哪?”
何韵珊没反应过来:“我……不知道,你定吧。”
“我定?”黎斯笑了,从西装内袋抽出房卡,夹在指间晃了晃,“我住十九楼,上去坐坐?”
何韵珊脸色瞬间惨白,连耳根都失了血色。她后退半步:“不行!我们才刚认识……这太快了。”
“哦。”黎斯低头看着杯子,不再说话。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了解,相处一段时间再……”
黎斯根本没在听,忽然转头望向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吊带裙的女人正款款走来。她裙摆开叉到大腿,黑色丝袜包裹着纤长的长腿停在大腿根。
那女人对上黎斯的目光时,媚得能滴水,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来钓凯子的。
黎斯没打招呼,直接伸手抓住经过身旁的女人的胳膊。
女人故作惊吓,随即声音放软:“先生有事?”
“黎斯。”他报上自己的名字,那嗓音低沉又性感,“这里太闷,有没有兴趣陪我出去走走?”
女人早就盯上黎斯了。这身老钱风打扮,浑身掩不住的贵气,在人群里简直闪得发光。她瞥了眼他手中的房卡,又看看旁边面无血色的…女朋友?!应该不是。
“好啊,我叫曼妮。黎先生想去哪儿都行。”
“曼妮?是真名幺?”他轻佻地笑了下,“真去哪儿都行?”
女人轻捶他胸口:“坏死了。”
黎斯没再看何韵珊,手自然地搭在曼妮肩上。转身要走时,却忽然停住,晃了晃房卡,语气满是戏谑:“我喜欢直接的,何小姐要是想兜圈子,就别凑过来。”
说完,他搂着曼妮径直走向电梯。曼妮回头瞥了何韵珊一眼,眼底带着些得意。
何韵珊整个人僵在原地,眼泪不知道是什幺时候落下的。她慌忙擡手去擦,却越擦越多。周围音乐仍在流淌,笑声和碰杯声不绝于耳。她此刻觉得附近的所有声音都是冲着嘲笑她来的,她连擡头看周围的勇气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