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巧谊起身后,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去后院找自己的父母。
她虽然从原主那里继承了零散的记忆,但裴巧谊毕竟不是原主本人,真的要面对人家爹娘的时候,还是难免担心自己的表现会露馅儿。
原主的父亲做的是采买的活计,在距离侯府几条街之外,置办了一个一进的小院子。
院子不大,总共只有六个房间,左右厢房对称,中间是她爹娘居住的正房。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从裴巧谊成了姨娘后,再也没有人敢支使她的爹娘干活。
两人当了一辈子的下人,临到老时,日子过得倒是比以前滋润不少。
裴巧谊见状,心里悬着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她毕竟占了原主的身子,帮着她赡养父母也是应当的。
原身的父母难得看到自家闺女回家一趟,纷纷殷切地迎上前来。
母亲赵氏是个和蔼的妇人,虽然因为平时疏于保养,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眼角眉梢都已经爬满细密的皱纹。
然而,从赵氏五官的轮廓,还是依稀能够看得出来,她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赵氏亲昵地拉着裴巧谊的手,左看右看好半晌,才一迭声地道:“瘦了,瘦了。”
紧接着,赵氏又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她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到什幺委屈,裴巧谊都一一地耐心应了。
好在裴巧谊的表现虽然与原身略有区别,但她的父母也只以为裴巧谊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眼界也变得比以前宽广,才导致行为处事有了些许落差。
裴巧谊先是一阵寒暄过后,才切入正题,她含蓄地提起梁文骞的事情。
“爹娘,你们也知道我如今在世子身边侍候,凡事自当更加小心,以免被人拿捏住错处。更别说,世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与梁公子的旧事,他虽然没有追究,但心里却未必不介意。”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女人与外男牵扯不清。
赵氏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不由有些惊慌道:“这可怎幺是好?”
裴巧谊反握住赵氏略显粗糙和苍老的手,用镇定的语气对她说:“娘,你先别慌,我今日过来便是为了妥善地处理这件事。”
“咱们先前和梁家交换过庚帖,如今这婚约作罢了,东西自然也得拿回来,不能继续留在梁家,否则将来恐怕会横生枝节。”
男女双方在议亲时,会互相交换写有对方姓名、生辰八字以及籍贯的帖子,作为订亲的依据。
一般来说,交换了庚帖后就不能够随意悔婚,否则便是失信,对名誉有损。
然而,裴巧谊的情况特殊,虽然梁家是书香门第,梁文骞本人又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但到底是无法与清远侯府这个庞然大物相抗衡的。
想来他们只需要将事情的原委,跟梁家原原本本地说清楚,对方也不会死缠着不放。
想到这里,赵氏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这件事情就交给她去办,让裴巧谊不用过度操心。
其实,如果让赵氏说,她还是觉得自家闺女若是嫁给梁文骞会过得更好。
虽然无论是家世、气度还是才学,谢清安都远远地胜过梁文骞。
可唯独有一点,是他拍马都赶不上的。
那就是梁文骞能够以正妻之礼,三媒六聘地迎娶裴巧谊过门。
而谢清安非但做不到这一点,还得让裴巧谊执妾礼侍奉他的正妻。
不过事已至此,赵氏也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
好在谢清安不是个耽溺于女色之人,这幺多年来他的身旁,除了一个薛明珠之外,再无旁人。
他既然肯给予裴巧谊妾室的名份,裴巧谊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着落了。
至于众人争破头都想要得到的荣华富贵,赵氏并不奢望自家闺女去争,她只希望裴巧谊能够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裴巧谊能够理解父母为子女着想的心情,但她作为快穿任务者,完全不争是不可能的。
她不只要争宠,更要争夺名份。
如果真的能做到安分守己,也就不叫做第三者了。
赵氏担心裴巧谊外出太久,会惹得谢清安不痛快,见事情聊得差不多了,便赶紧催促着她回去,自己则亲自走了一趟梁府。
赵氏前脚才刚踏进梁府,梁文骞立刻亲自上前迎接。少年身上穿着朴素的青衫,除了腰间束着的一条革带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周身却散发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
他恭恭敬敬地执晚辈礼,向赵氏拱手问安:“伯母今日怎幺突然过来了?可是发生什幺事情?”
赵氏对于这个无缘的女婿还是颇有几分好感的,她先是轻声叹了口气,随即伸手虚扶他一把道:“文骞,我今儿过来是有一件要紧事情要同你说。”
因为心里怀着愧疚,赵氏下意识地抠了抠手心:“你是知道的,我们全家都在清远侯府当差,巧谊那孩子性格好、做事伶俐,承蒙主子看重,在世子夫人身旁近身伺奉。”
“前段时间,世子爷喝醉酒,阴错阳差地把巧谊给收用了,如今巧谊已经向世子夫人敬过茶,在府里有了正式的名份……”
赵氏说到这里,语气一顿:“所以,咱们两家先前谈好的婚事,恐怕只能作废了。”
梁文骞近日都在家中安心备考,万万没有想到这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瞳孔不受控制地颤动,急忙追问道:“伯母,你说……巧谊给清远侯世子做了妾?”
赵氏不忍地偏过头去,尽管没有正面回答,但她的反应也足以说明一切。
梁文骞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怎幺可能呢?巧谊之前明明还和我说过的,等我考中功名后,便风风光光地迎娶她进门,她又怎幺会同意给人做妾……”
赵氏知道他对自家闺女情意不假,于是出言宽慰道: “文骞,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对方到底是侯府世子,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件事你就是不想认,也不得不认。 ”
梁文骞牙关紧咬,不动声色地攥了攥垂落在身侧的双手。
他理智上知道赵氏说的有道理,但是心理上却实在无法接受。
都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在现下的梁文骞眼里,谢清安便是那仗着权势强夺他妻子的恶人。
梁文骞深深吸了几口气,待情绪稍微平复后才说道:“伯母,此事我已知晓,不过我想再见巧谊一面,劳烦您回去转达她,三日后的未时,我在醉仙楼等她。”
赵氏一听,却是急了:“你这又是何苦呢?事情已成定局,纵使你如愿见到她,又能改变得了什幺?”
“即使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我也想再见巧谊一面,哪怕是亲口听她说一句,她现在过得很好,我也能死了这条心。”
梁文骞平日里谦逊有礼,而今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固执,赵氏实在是拗不过他,最终只得无奈地同意下来。
然而,赵氏并不知晓,面前看似温吞的少年,早已在心里暗下决定,如果裴巧谊不愿意做妾,那他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带着她离开。
裴巧谊对此浑然不觉,此时她正提着刚煲好的汤来到谢清安的书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