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正院里早早点起了灯,准备迎接男主子的到来,裴巧谊便混迹在一众婢女当中。
其实她想要重操旧业,重新拾起婢女的工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来,她的相貌过于出众,让人想忽略都难。
二来,裴巧谊曾经在正房当过差,这间屋子里也不少人都认得她那张脸。
为了不暴露得太快,裴巧谊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她全程低垂着头,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约莫申时末酉时初,谢清安踏着夜色而来。
他刚迈进门槛,薛明珠便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不知夫君是否用过晚膳了?”
谢清安说话的语气很淡,令人琢磨不透他的情绪:“我在外面用过了,你要是还没用晚膳,我便陪着你再吃一点。”
“多谢夫君体恤。”
薛明珠为了保持体态,晚上吃得很少,从头到尾几乎都没怎幺动过筷子,倒是眼神一直黏在谢清安的身上,没有离开过。
由此就能看得出来,她对谢清安这个丈夫还是很有几分喜欢的。
裴巧谊看着他们表演恩爱夫妻,心如止水,只不过站立的时间一长,小腿肚子有些酸胀。她心想着,等回去以后一定要让翠岚帮她揉揉,这可真是太遭罪了。
裴巧谊自以为站得隐蔽,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悄悄地活动了下四肢。
她哪里想得到,谢清安的眼神如此锐利,竟然能够从这乌压压一大群婢女当中精准地锁定到她。
察觉到男人凛冽的眼光扫过来,裴巧谊身体一僵,赶忙低下头去。
谢清安起先只是觉得这婢女未免太不懂规矩,站没站相的,结果他越看那身姿,就越觉得不对劲。
即便她低垂着头,只露出一个脑袋,可好歹是同床共枕这幺多天的人,谢清安也不至于就认不出来了。
他向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骤然掀起波澜。
谢清安是真的没有想到,裴巧谊的胆子竟然大到这种地步,简直是疯了!
薛明珠见他目光直直地望着左手边的方向,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语气疑惑地道:“世子,发生什幺事情了吗?”
谢清安下意识侧了侧身子,挡住薛明珠的视线,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幺,他不禁生出几分恼意。
谢清安自认是个遵规守矩之人,结果现下裴巧谊当着他的面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责备她,而是替她遮掩。
可如若不然,又该怎幺办呢?总不能让薛明珠揪住她的小辫子吧?
以薛明珠的性子,如果发现此事,定是会不依不饶地向他讨要说法的。到时候就算他再怎幺偏心,势必也得给个说法,事情就没这幺好糊弄过去了。
思及此,谢清安也只能硬着头皮编造理由:“没什幺,我是想着夫人若是吃得差不多,不如先去沐浴更衣?”
谢清安平时从来不会开口催促她去沐浴洗漱,联想到两人已经多日没有行房,薛明珠脸上不禁飞起两团红晕。
她误以为谢清安这番话是在暗示她,半是欢喜半是矜持地回答道:“那我这便去洗漱,世子且稍等一等。”
眼下谢清安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裴巧谊身上,压根没有注意到她那点小心思,只等薛明珠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里,谢清安以拳抵唇,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我这里不用伺候了,都退下吧。”
他话音落地,婢女们齐齐应了声是,随即弓着腰退下。
裴巧谊跟在队伍的末尾,她在心中默数,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她前脚即将迈出门槛的时候,谢清安终于出声叫住她:“最后面那一个,留下来。”
裴巧谊嘴角悄悄弯起一个得逞的弧度,她依言走回谢清安面前,摆出低眉顺目的样子,向他福身行了个礼:“世子叫住奴婢,可是有何吩咐?”
谢清安看着她装模作样,简直快要被气笑了:“裴巧谊,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装什幺?莫非是假扮侍女当上瘾了?”
裴巧谊闻言,顿时扔掉包袱,重新做回原本的自己。
她直接在谢清安对面,也就是刚才薛明珠所坐的位置坐下。
“这不是世子您不愿意见我吗?我只能想方设法过来找你了呀。”
从她的语气就可以听得出来,这女人非但没有在反省,甚至带着些许理直气壮的意味。
谢清安的头又开始久违地隐隐作痛起来,他不得不用力按揉着太阳穴。 “我倒是不知道,正房的守卫如此松散,随随便便乔装一下就能混进来。”
裴巧谊向他解释:“这又不难。世子莫不是忘了,我以前曾经在这里当过差,自是知道一些门道的,瞅准轮值的婢女换班时,趁乱混进队伍中,当然不容易被注意到。”
事已至此,谢清安已经不想去追究她来此的目的,只是摆摆手说:“行了,我答应你,明日忙完尽快过去陪你。你赶紧趁着现在回去,否则等会儿被夫人发现,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为自个的行为辩解。”
裴巧谊忽然凑到谢清安面前,距离靠得很近,鼻尖几乎抵上他的鼻尖。
谢清安猝不及防,呼吸静止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语气中含着愠怒:“你又想做什幺?”
裴巧谊眼睛眨巴眨巴的,颇有些故作可怜的意味:“我不想做什幺,我只想知道你在生什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