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黎陌尘重新带七七走进调教室。
房间没有变化,仍是那块清空的柔软地毯。那一整面靠墙而立的器具,此刻却被白纱覆盖,看不清其形状与排列。
七七看了一眼,没有太多反应。
她穿着宽松的灰蓝色家居服,脚下是无声的薄底拖鞋,一切都柔软、温吞,像是在尽力打消任何防御反应。
这次,黎陌尘手里拿的不是藤条,而是一条灰白色布带。柔韧干净,没有任何金属或刺激性元素。
“今天换个方式。”
他说得轻松,声音温和,像是提议玩个新游戏。
七七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把布带绕进她掌心里,让她握住。
“今天的任务不是攻击,而是——”
他微笑,“推我一下。”
“推?”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用布带缠住我手腕,把我推远点。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只要用力。”
七七握了握布带,又看了他一眼。
她缓慢走上前,将布带缠住他手腕。动作轻、迟疑,像在确认他不会挣脱、不会反击。
“推我。”他再次轻声说。
她皱眉,动作迟钝。
手腕发力,却没有方向。她更像是在犹疑地靠近,而不是驱离。
最终,她忽然收力,低声说:
“……我做不到。”
“为什幺?”黎陌尘语气平静。
她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因为……你是我主人。”
这句话让黎陌尘心头一紧,却没出声。
七七低头继续说:“推你,就像反抗你,可我……不能。”
“你是怕我惩罚你?”
她摇头,“不是怕……是身体不允许。推你,就会全身发抖,心口吊着疼。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会被——”
她没说完,只是用指尖轻轻划过手腕内侧。
是“割腕”,是“惩罚”。
黎陌尘擡手,握住她缠着布带的手。
“七七,我不是他。”
她看着他,眼神一瞬间失了焦。
“你的身体还记得,但你要慢慢告诉它,现在你有选择。不会再被惩罚,被抛弃,也不会有人打断你的骨头。”
他轻轻推了推她,“再试一次,好吗?”
七七咬着唇,没有应声。
但这一次,她重新缠上布带。慢慢擡手,将柔软的布料绕住他手腕,往后拉。
然后,忽然一推。
很轻,却是实实在在的推。
黎陌尘顺势退了一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做到了。”他说。
七七愣住,眼圈一下泛红。
黎陌尘走上前,张开手臂,将她缓缓揽进怀里。
她没回抱,身体微绷,却没有躲开。
——这是她第一次,在“违抗命令”之后,没有自责,没有惩罚,反而收获了一个拥抱。
黎陌尘知道,这虽小,却至关重要。
对七七而言,这不是一次行为训练,而是身份的松动。
从那天起,黎陌尘明白,想把她从那片暗无天日的囚笼中带出,不是靠温柔等待,也不是靠外力压制。
他必须一厘米一厘米地把她的感知拉回现实,唤醒她对“自己”的感受。
于是他开始重构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一步,他放弃主导。
每天清晨,他都会问她:“今天你想去哪儿?”
七七多半不语,或低声说:“听你的。”
黎陌尘不再接手决定,而是把选择还给她。
“我们可以去湖边散步,或留在家做些别的……但你得选一个。”
起初,她会焦躁,会避开目光,甚至蜷在角落里发抖,仿佛这个“选择”本身就是种惩罚。
但他从不催促,只是静静陪着她,像一名守夜人。
直到某天,她轻声说:“想去湖边。”
他没有称赞,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递给她外套。
那一刻,她眼中浮现一丝迷茫后的释然。
她终于开始意识到:她做出选择,并不会遭到惩罚。
第二步,他停止主动触碰,只等待她靠近。
他早已发现,除非陷入惊恐状态,她极少允许任何身体接触。
哪怕只是扶一把,都会令她僵硬苍白。
所以他不再越界。哪怕她需要帮助,也只是将手停在半空,说:
“我在这儿。如果你愿意,可以过来。”
第一次,她足足僵站了一分钟,才像穿过一片碎玻璃般,一点点挪过来。
他没有拥抱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很好。”他说,“下次我们可以靠得更近一点。”
第三步,他以规则取代命令。
七七习惯极端秩序。混乱与自由对她不是解脱,而是失控的恐慌。
黎陌尘帮她重新制定了一套“共识规则”。
他拿出一个白板,在正中央画上一道竖线,将整块空间一分为二——左边写上“需要命令的事情”,右边写“可以自主决定的事情”。
这块白板被放在书房一角,随时可以增添内容,也可以将某项从一边挪到另一边。
一开始,几乎所有事项都密密麻麻地堆在左边:起床、穿衣、吃饭、洗澡、睡觉,甚至连说话、眼神接触也被七七自己划入“需要命令”的范畴。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基本的日常渐渐被移到了右边。她开始尝试不再等待指令便去洗漱,按自己的节奏吃饭,有时候甚至会挑选衣服——不是为了取悦谁,只是因为“她想穿那件”。
后来,像散步、冥想训练、简单锻炼这样的活动,也陆续移到了右边。
她越来越少地回头寻求“许可”,而是主动地选择。
白板左侧越来越空,右侧逐渐丰满起来。
最终,左边只剩下三条:
一是:无论出门还是回家,都要提前告知黎陌尘。
二是:一旦预感自己可能会陷入危险或失控,要第一时间让他知情。
三是:所有亲密行为须建立在双方共识之上。原则上仅限于他,若有例外,须经他同意。
那是他们彼此的承诺,不是命令,也不是束缚,而是一种相互信任下的联结。
这些规则,不是为了“管束”她,而是为了在自由与秩序之间,找到她能安心呼吸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