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俘大典的余波尚未平息,太后的庆功宫宴便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楚笙虽厌恶太后,但霍城凯旋的声势正盛,他无法拒绝这表面文章。
麟德殿。夜宴。
华灯初上,丝竹靡靡。麟德殿内觥筹交错,气氛看似热烈。太后端坐主位,雍容华贵,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楚笙端坐御座,面色沉静,偶尔举杯与太后虚与委蛇。楚瑶坐在他下首的公主位,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努力维持着端庄平静,但内心却因即将面对霍城而绷紧神经。霍城作为主角,坐在武将首位,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英俊的脸上带着少年将军特有的骄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审视。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时不时扫过楚瑶,带着探究和怀疑。
楚瑶如坐针毡。霍城那审视的目光让她后背发凉。系统提示的“关联人物敌意值持续高位”让她警铃长鸣。她借口更衣,起身离席,想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压力。
霍城看着楚瑶略显仓促的背影,眼神微眯。机会!他放下酒杯,对太后和楚笙方向微微颔首:“臣不胜酒力,出去透透气。”姿态从容,带着武将的洒脱。
楚笙看着楚瑶离席,霍城紧随其后,心头警铃大作,他想立刻起身跟上,却被太后含笑的声音打断:
“皇帝,”太后笑容慈和,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哀家这不成器的侄儿,仰慕陛下天威已久,今日难得机会,特来给陛下敬酒。还不快过来!”
一个身着华服、面带谄媚笑容的年轻男子立刻端着酒杯上前,躬身行礼:“臣李茂,仰慕陛下天威,敬陛下!祝陛下龙体安康,江山永固!” 姿态谦卑,却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楚笙离席的路径。
楚笙眼底寒光一闪,太后,又是她!这分明是故意绊住他!他早晚要弄死她...楚笙强压怒火,脸上挂起温顺笑容,接过酒杯:“李卿有心了。” 目光却有些焦急地扫向殿外。
殿外。月下回廊。
楚瑶快步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扶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夜风微凉,吹拂着她额角的碎发。
“三公主好雅兴,独自在此赏月?”一个带着明显探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楚瑶身体猛地一僵!霍城!
她缓缓转身。月光下,霍城高大的身影立在几步之外,玄色衣袍几乎融入夜色,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紧紧锁定着她!
“霍将军。”楚瑶强自镇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本宫只是出来透透气。”
“透气?”霍城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停在楚瑶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目光如同利刃,刮过她强装镇定的脸。“殿下似乎...很紧张?是这殿内太闷?还是...怕见到什幺人?”
楚瑶心头狂跳!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栏杆:“将军说笑了。本宫只是不胜酒力。”
“不胜酒力?”霍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三公主殿下何时变得如此不胜酒力了?臣记得,殿下幼时可是连饮三杯西域葡萄酒都面不改色的。”
楚瑶瞳孔微缩,原主在这个世界里本来就是个背景板人物,世界书里并没有过多提及,她并不知情原主酒量如何。她只能勉强维持平静:“人...总是会变的。”
“变?”霍城逼近一步,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住楚瑶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和试探:
“是啊,人总是会变。变得沉静端庄,变得...连幼时最爱的跑马都没了兴趣?”
“变得...对那个你曾经视如敝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野种弟弟’,关怀备至,悉心教导?”
“变得...连眼神都透着股...不属于楚瑶的陌生和心虚?!”
他每说一句,就逼近一分。强大的压迫感和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恶意,让楚瑶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她脑中系统警报疯狂尖啸![警告!关联人物霍城进行直接身份质疑!暴露风险:极高!]
“霍将军!”楚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试图用身份压人,“请注意你的言辞!本宫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
“轮不到我?”霍城冷笑,眼中寒芒更盛!他猛地俯身,凑近楚瑶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低语:
“那谁有资格?楚笙那个小崽子?还是...”
“那个被你占据了身体...真正的楚瑶?!”
“夺魂邪术...臣征战西域的时候似乎有所耳闻。”
“轰!”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夺魂”二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溃了楚瑶所有强装的镇定,她瞳孔骤缩到极致,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脸色惨白如纸。
电光火石间,她脑中闪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画面——冰冷的病房,仪器单调的滴答声,朋友们模糊却关切的低语...她是孤儿,却幸运地被好心人资助长大,有几个知心好友。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罕见病,让她成了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意识沉沦前,她不甘,她还有那幺多想做的事,想报答的人。系统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绑定本系统,完成‘暴君矫正’任务,积累足够能量,即可修复你的身体,苏醒回归!”
...活下去,完成任务,苏醒回去,这是支撑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挣扎前行的唯一信念。她绝不能在这里倒下!绝不能因为霍城的威胁而功亏一篑!
她煞白的脸色在月光下近乎透明,但那双原本带着慌乱的眼眸,却在瞬间的空白后,陡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火的寒铁。
“霍将军,”楚瑶的声音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甚至隐隐透着一丝嘲讽,“边关三年,将军别的本事没见长,编故事、扣帽子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了?‘夺魂’?将军莫不是看多了江湖话本,走火入魔了?”
她的目光毫不避让,直直迎上霍城锐利如刀的视线。
霍城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楚瑶的反应倒是与他想象的不同,但她绝对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阿瑶!
楚瑶趁着他这一瞬间的错愕,猛地发力,身体敏捷地向侧面一闪,极其灵活地从霍城手臂与栏杆的间隙中滑了出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月白色的残影。
“将军有臆想症,还是尽早请太医瞧瞧为好!告辞!”她的声音随着身影的快速远离而传来,冰冷、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和警告。
霍城站在原地,没有追。他弯腰,捡起那枚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珍珠耳坠。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珍珠,看着楚瑶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玩味和嘲讽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果然不是...”他低语,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孤魂野鬼...我们......走着瞧。”
*
麟德殿内。
楚笙应付完太后侄子的敬酒,心急如焚,他立刻起身离席,快步走向殿外,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回廊方向。
清冷的月光下,霍城独自一人负手立于回廊转角处,身姿挺拔如松,玄衣几乎融入夜色。他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月光勾勒出他英俊而带着锐气的侧脸,他脸上带着惯常的、带着点疏离的恭敬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
“陛下。”霍城微微颔首。
“霍将军,”楚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和急切,“可曾见到朕的三皇姐?”
霍城并未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楚笙焦急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带着玩味的弧度。他慢条斯理地擡起右手,修长的手指间,赫然拈着一枚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珍珠耳坠。
那耳坠小巧玲珑,是楚瑶今夜佩戴的样式。
霍城将那枚珍珠耳坠举到两人之间的月光下,指尖轻轻捻动,让珍珠在清辉中缓缓转动,折射出柔和却刺眼的光芒。他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关切:
“回陛下,臣方才出来透气,偶遇三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似乎的确身体不适,步履匆匆,连这枚耳坠掉落在地都未曾察觉。”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楚笙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语气意味深长,“臣见是殿下之物,不敢怠慢,正欲交还...陛下既来了,便请陛下代为转交吧。”
说着,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将那枚带着月华凉意的珍珠耳坠,轻轻放在了楚笙僵硬的、紧握成拳的手心里。
耳坠在回廊僻静处掉落...阿姐和霍城在那里做了什幺?是拉扯挣扎?还是...更亲密的接触?楚笙的手猛地攥紧,将那枚冰冷的珍珠耳坠死死攥在掌心。尖锐的耳针瞬间刺破了他的皮肉,一丝鲜血渗出,染红了珍珠,但他浑然不觉。
霍城将楚笙这瞬间的暴怒和失控尽收眼底。他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仿佛达到了某种目的。他微微躬身,语气依旧恭敬:“殿下身体要紧,陛下还是快去看看为好。臣...告退。” 说罢,不再看楚笙那吃人般的眼神,转身,步履从容地消失在回廊的阴影中。
楚笙独自站在冰冷的月光下,掌心死死攥着那枚染血的耳坠,如同攥着一颗燃烧的、名为嫉妒和猜疑的毒火之心。
“霍城!!!” 楚笙在心中无声地咆哮,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噬骨的恨意和狂暴的醋意。他不再多言,拂袖转身,疾步朝华清殿方向而去!
华清殿。
楚瑶惊魂未定地冲回寝殿,屏退所有宫人。她背靠着冰冷的殿门滑坐在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霍城那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脑中回响。
“夺魂邪术...臣征战西域的时候似乎有所耳闻。”
他猜到了!他才见自己第一面就猜到了!
巨大的慌乱将她吞噬,她蜷缩在门后,胸口剧烈起伏,这是她第一个任务,她不能被击垮!必须活下去,完成任务!
楚笙赶到华清殿时,殿门紧闭。宫女青黛守在门外,神色担忧:“陛下,公主殿下说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楚笙听着殿内一片寂静,攥着那枚耳坠的手更紧了。
霍城到底对她做了什幺?!
“朕知道了。”楚笙声音低沉,“好好照顾阿姐。”他转身离开,背影带着压抑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