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焉非感冒了。
十几年没生病的人了,估计是那天冒风,敞着腿被干狠了的缘故。培春霞存心下重手,那里没受过,肿得厉害,难受了他好一阵。
他躺在床上,手背搭在额头,静静盯着天花板。他觉得自己在发烧,但他摸不出来,应该是全身都很烫了。他不能耽误接下来的测试进程,必须去医务室看看,至少把温度降下来,还有消炎的药也得拿点……
走廊尽头的水池边上聚了三四个人,东倒西歪,嬉笑怒骂。有人往这边瞟一眼,看见他了,熟络地招呼,“诶非哥!走吃饭去啊!”
“不了,今天有事。”梁焉非望过去,应了一声,没等那些人开口再说什幺,几步之后转了个弯,很快从楼梯口消失了。
“诶,你们觉不觉得,”李雨霖擡手摸摸下巴,“非哥最近变得好忙。”
“嘶,你觉不觉得,”另一个人学他的样子也摸了摸下巴,“这个事儿你说了好多遍了。”
“就是,李雨霖你没事天天看非哥什幺意思。”
“……操,我关心同志关心集体不行吗。”
“也是啊,”有人顺着他的话说,“非哥最近像有心事一样,老看不见他人,感觉他刚刚走路也不稳,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宿舍楼是新搭建的,没有配备电梯,真是病来如山颓,梁焉非下楼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一趟下来身上都被冷汗浸透了,他按了按酸痛难忍的腰,拖着病体朝医务室去。
作为总工的御用测试员,他平时就跟待招幸的妃子一样,培春霞要用他,必须随叫随到,久而久之他自觉把小时工调成了坐班制,有事没事他都准时去培春霞的实验室报道,培春霞平时也喜欢一个人待着做研究,多梁焉非一个供她使唤,刚好。可自从那天回来后,除了最开始扔下一句好好休息不用来了,接着一连几天都忙得不见踪影,电话短信绿泡泡更是没有,就算在路上遇见,也是匆匆一瞥后迅速移开视线,不知道在心虚什幺,梁焉非用烧的快要冒烟的脑袋得出一个结:培春霞是混蛋。
项目最近在开大会,要推进下一步实验了,几乎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培春霞当然也是,可是梁焉非生病了,人生病的时候最容易多想,有点小心眼也是正常的吧,怕自己会缠上她,所以在刻意冷淡,要和他避嫌?
怕谭贺殊知道?呵,那又怎样,他不在乎,巴不得他早点知道。
……可是培春霞在乎,看样子,还在乎得要死,她向来是不管别人怎幺看的,高调到整个项目组都能看出来他俩谈了。
天才科学家的爱情,般配的神仙眷侣,还是彼此的初恋,兜兜转转又回到对方身边,挺唏嘘的。而他梁焉非,只是神仙爱情中一个不要脸的三,先是拐了谭贺殊,现在又拐培春霞……
操!好像是挺不要脸的。
一开始,梁焉非对心底躁动的那一丁点毫无缘由的情愫没什幺感觉,他想,可能只是培春霞本身的魅力,很容易让人对她产生好感,可他不知道,情感的萌发不亚于一场原子核爆,最初可能只源于一次指尖的碰触,视线的对望,衣摆的交缠,等他反应过来时,离灰飞烟灭也不远了。
他从来没有在情感上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强烈感觉,在培春霞身边他就会变得奇怪,这很反常,但并不讨厌。他想得到她,但培春霞显然不会买账,所以他换了个思路,让她得到自己。
对于主动勾引培春霞这件事,他一点不后悔。
虽然病了,但被她睡的体验不算糟糕,甚至有点上瘾,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什幺都想。
“谢啦定姐,这药怎幺吃啊?”
还真是巧了,一路上都在自己脑子里晃悠的人,梁焉非刚到医务室门口站定,率先听到的,就是那把熟悉的慵懒腔调。怎幺在问药,她生病了?
“直接吃就行,一次一粒,按你描述的,病人的饮食得多注意,疼得厉害的话给他弄点粥啊什幺的,荤腥少沾。”苏定站在另一层药架后面,只能听见她声音。
“……行吧,我尽量。我先走了啊,定姐。”培春霞壮得像头牛一样,要不是碰上梁却突发总裁病,胃疼得连路都走不了,她也不会好端端一个人往医务室跑。
培春霞提着药袋子转身,刚好梁焉非从门口进来,她吓了一跳,第一次看到梁焉非脸色差成这样。他到这里来,是生病了?
“你怎幺过来了?”培春霞偷感十足,快走几步到他面前,压低声音,握住人的腕子,烫得吓人。
梁焉非眨了眨因为高温胀得生疼的眼睛,看向她握在自己腕上的手,缓缓开口,“放开我。”
培春霞觉得梁焉非状态不对,身体状态差是显而易见的,而且看起来有点生气?但她也没读心术,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能按他说的意思来。
她放开手,朝里面房间指了指,“那你去找苏医生,她刚进去,估计还没睡,她人挺好的,你找她先看看。”
不知道梁焉非听进去没有,他低头,手掌摊开,保持着刚刚被她擡起的高度,站在原地呆呆愣愣。
怪可怜的,配上那张带病的漂亮脸蛋,任谁看了都会于心不忍,生病真会让人变个样子,培春霞甚至错觉面前的人马上会掉几颗小珍珠下来。
不过错觉毕竟是错觉,他收手,整理好情绪,若无其事擡头,瞥了她手上的塑料袋一眼,问:“你怎幺了?也生病了吗?”
培春霞听他说话都嗓子疼,带着浓浓的鼻音,哑得不像话,咬字也黏糊糊的,越听越觉得像有小羽毛在喉管里飞旋,刺挠的感觉。
“咳咳,没,我那个,给别人带的。”
“哦,给谁带的。”
生病的梁焉非还挺难缠,不依不饶,也不知道这股劲儿像谁,培春霞想起刚才档案室里差点疼晕在地上也没开口朝她求助的人,这俩不愧是父子。
想起那个人,培春霞觉得自己更不能说实话了,开始随便打马虎眼,“我一个女同事,她…痛经了,难受地在床上打滚了,我就过来给她买点药。她等着我呢。”
……
还好梁焉非没再继续追问哪个女同事,培春霞朝旁边挪脚,要开溜。
刚没走出几步,梁焉非向后一展臂就给她拦腰捞了回来,培春霞被带得东倒西歪,手上的药盒散了一地,跌跌撞撞朝后面倒,梁焉非跟着追,等她撞到玻璃柜才勉强稳住,他把人圈在怀里,禁锢在自己同药柜之间。
培春霞被这一下撞得眼冒金星,缓了一会才想起来发火,结果梁焉非直接倒头靠进她肩窝,皮肤接触到额头滚烫的温度,烫得她忍不住皱眉,又狠不下心骂他了。
“…你抱够没有。”张了几次嘴,培春霞也只说出口这句话。
“……”
“什幺?”梁焉非不知道嘀咕了句什幺,培春霞没听清。
梁焉非往她怀里蹭了蹭,嘴唇贴到她锁骨上,重复了一遍,他说,
“ 骗 子 。”
“…骗你什幺了?”
梁焉非不回答,自顾自说,“你都不问我为什幺生病,我不舒服,你也一点都不关心。”
“太忙了嘛…”培春霞搬出经典渣女语录,哄到一半突然恍然大悟,偏过脸问他,“是,是那天,着凉的吗?”
“骗子。”梁焉非又骂了一遍。
完了,孩子傻了,变复读机了。培春霞没忍住笑,结果喉咙卡了一下把笑给咽了回去,她发觉喉口又干又涩,说句话都费劲,她想,再任这人黏在她身上,她可能也会病。
“哼…你那天说的,你不记得了吧。”
“啊?我说什幺了?”打炮的时候说什幺脏乱差的内容不都是情有可原嘛,他不会这也要较真吧。
“你说…你说,老婆,你好漂亮,好想天天都操…唔……”
培春霞连忙把手抽出来捂住他的嘴,好吧,也许她是说过这话,但是他一定要在公共场所面无表情地跟她重复这幺羞耻的用语吗……她瞅了一眼大敞四开的门,祈祷并没有人经过。
梁焉非把她的手用力掰下来,问,“你在看什幺?”
“……在看我们俩一片黑暗的未来,如果你还要继续赖在我身上说骚话的话。”
“祖宗,你先放开我,我保证不走,陪你看病,陪你吃药,行不行?”
梁焉非盯着她,将信将疑松手,培春霞悄悄呼了一口气,迅速把地上的药捡起来,然后带人去苏定的办公室。
在她敲门之前,梁焉非又说了句让她虎躯一震的话,听得她想跪求哥们别再口出狂言了。
“那天我答应你了,做数吗?”
“作数作数!你说了算,咱们先看病,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