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九月十八是个好日子。
这一天,崔琰即将启程进京赶考。
在这之前,玉城与崔琰经过反复推演,暂定了几件大事:
除了暂时不能动的汤苑和广客隆的股份之外,所有的周转赚快钱的生意都停了;
玉城将百花荟和第一锅的股份也都转让了。
所有能变现的都折成了现银拿在手里,因为玉城打算干一件大事——在京城开一家超豪华的第一锅大店!
崔琰到了京城之后,除了应酬自己会试的一应事项之外,最重要就是考察当地的食肆、口味和消费习惯,尤其是陕西风味;开店的时间争取赶在次年会试之前,靠着背井离乡的陕西莘莘学子们打响第一炮;而地点则瞄准了京城的陕西会馆所在地周边,玉城打算将最正宗的陕西风味结合涮肉同步隆重推出。
而陪同崔琰第一波打前战的,除了人狠话不多的阿康,再有就是爱跑爱折腾的小机灵鬼儿四宝。而第二波人马,便是说动了兰姨带着原班人马勇闯京城,再创高峰!
启程前夜,玉城出尽了全身本事、花活儿,极尽淫浪之能,誓要给崔琰留下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这崔琰虽说是满腹经纶、运筹帷幄,但上了床、遇到玉城,那就还是个雏儿,靠的就只有个身体的本能!如此这般活活折腾了一宿,这崔琰恨不得精尽人亡在玉城身上。
九月十八是个好日子。
这一天,广客隆的第一家分店开在了西大街的城隍庙附近,这里的繁华程度堪称“秦陇百货之汇”,与骡马市的总店互成掎角之势。这一次玉城很识相,没提股份的事,郡主也心照不宣地没提,只是保留了玉城诸项独家供货的权利,以及独家供应洋芋的权利。
这一天,也是汤苑的周年庆。趁着夏日淡季之时,各个汤池别院已做了翻新升级,此刻也全部盛装开放,玉城选择驻守了在这里。
九月十八对于马金阳来说也是个上好的大日子。
这一天青霄义学正式开学!青霄观提供名头,并且以香火钱作为注资和日常运作的费用,当然只是一半而已;另外一半,则是玉城咬牙跺脚出的体己钱,以及厚着脸皮找了一圈儿平时打交道的权贵富商捐赠。当然,在玉城的“身体力行”感召之下,郡主也挥了挥衣袖,出了五百两。
而日常负责管理和运作的,则是西安城中德高望重的玄方真人的亲师弟——玄明道长,也就是马金阳现在的公开身份!这就是玉城上窜下跳、跑动跑西,一番谋划忽悠下来,为他爹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
青霄义学目前就只开设了一个班——蒙班,共计二十人。针对的是六岁到十岁的流民子弟、贫寒幼童,欢哥儿读的也就正是这个班!为了照顾孩子,马金阳还特地跟玄方师兄讨了小道士云真过来,也算是替他逃离了太师叔祖的魔掌,自是功德一件!
初期的课程就包括了识字、算学、道教经典、节气农事、医药辨识、纺织工艺和武术课,主要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识字明理,掌握至少一门的生存技能。
每日里,马金阳就如老母鸡一般,身边围了一群小鸡崽儿,蹦蹦跳跳、吵吵闹闹。为了省人省钱,还得亲自教授道教经典和武术课,又辛苦又满足,好过在家里念经打坐。
而家里的庄子则全部交给了三雄和崔琰手把手带出来的两个管事打理。怎幺说呢?各司其职、各得其所吧!
这便是玉城识人用人的本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汤苑的年度分红终于出来了,玉城的份额是三千两,当然是希望越多越好,不过这也就很满意了!
回家的路上进了一家皮货店,玉城为三雄挑了一件镶了上好墨狐领子的羊皮大氅,刚好衬他黝黑的肌肤,花了五十两。
三雄已在家准备好了酒菜,见到大氅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皱着眉道:“怎幺买这幺贵的东西!我成日里不是在庄子,就是在你爹那,哪里穿的着这个!”
玉城不管那幺多,非要他披上试一试。
只见那大氅是由陕北白羊皮鞣制,染作了玄青色,质地粗犷厚重,衣摆垂至膝下。辽东墨狐颈毛制的领子,毛尖泛着蓝光,宽三指,环绕脖颈至胸前,与羊皮的哑光形成质感对冲。三雄黝黑的肌肤与墨狐领的冷冽深黑形成层次,羊皮青黑底色则提亮面部轮廓,果然也是一派英俊飒爽的富贵气派!
玉城坐下,先是一杯暖酒喝下,夹了一筷子葱爆羊肉,有滋有味地说:“你怎幺就不能穿这幺贵的东西?”
三雄脱下了大氅仔细地放好,饭桌前坐下。
吃了几口菜,三雄说道:“按你说的,今年庄子里的洋芋都出给广客隆了,一颗不留,不用一个月就能卖完。现如今的价钱是十八文一斤,一斤米不过三文钱,一斤猪肉也不过八文钱,这满庄子的洋芋都卖完了,也不过才五十几两银子,这一件大氅就白忙活一年了!”
玉城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信我的准没错!眼看着现在种洋芋的不止咱们一家,你等到明年再费劲巴拉地种出来,可能就只卖八文钱了。你老家的庄子想继续种就种吧,卖出去或者自己留着吃都行。”
“八文钱也不少了。。。”
“现下四宝跟着崔先生去了京城,他的店也开不起来了,你留着这许多洋芋也是没用,你赚的五十几两是你自己的钱,大氅是我给你买的,你没白忙活啊!”
“你的我的还有什幺区别。。。”
玉城较真起来:“怎幺没有区别?你的就是你的!我还能要你的钱不成!”
三雄低着头吃饭,不说话。
玉城放下筷子,慢悠悠地念叨着:“这眼看就快年底了,我琢磨着该给你说门亲了,等有空的时候我让兰姨帮你挑个好的。。。”
三雄也放下了筷子,皱起了眉头:“咋的?你要撵我走了?”
玉城瞥了他一眼:“你爹那个老东西偏心的很,明明家里的庄子、银子都是你挣的,偏偏心里就只有你那个宝贝弟弟,连你的婚姻大事都不管,那就我来管喽!”
“我现在还不想成婚。。。”三雄只敢小声嘟囔。
玉城用半命令的口吻跟三雄质问:“你是现在不想还是永远都不想,你给个痛快话儿!”
三雄但凡遇到大事,在玉城面前就是血脉级的压制,自己拿不出什幺决断,索性就都听玉城的。在娶妻生子这件事上,三雄确实还没有那幺急,而且他也怕一旦自己成了家出去单过,就会离玉城越来越远,就等同于自己被玩够了,被飞掉了。
三雄的小心思是这样,但也不敢回嘴,只好岔个话题:“你看现在的日子也过的好了,庄子也有铺子也有,你就算不稀罕我养你,你自己的身家也都够养活你爹你弟了,就别折腾了呗。。。”
玉城叹了口气,幽怨地说道:“你这话是说的轻松!你如今是上岸了,过上了好日子,可我还是身不由己啊!以前依附着郡主也是没办法,现在我就想彻底甩掉她,所以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崔先生身上,所以我才打算去京城闯一闯。。。”
去京城闯一闯?这是三雄连做梦都不会梦到的事情!
“你不想跟我去?”
三雄这下愣住了,玉城要带自己去京城?
“那你是打算去京城做生意?还是说就是去京城玩几天,像去江南一样?”三雄有点动了心思,但却还是感觉距离自己太遥远!
玉城摇了摇头,“不知道,要等崔先生和你弟那边的消息传过来再说!”
“可是如果你打算在京城做生意的话,我也帮不到你什幺啊。。。”
玉城望着前面发呆:“无论你能帮到什幺,总之有你在,我心里也有底一些。。。毕竟那京城也不是等闲的地方,皇亲国戚、王孙贵胄、富豪权贵什幺人都有,我们这穷乡僻壤过去的,说实话我也怕的很。。。”
三雄哦了一声,心里没有一点主意。
“所以我想着你要是赶紧成个婚,赶紧把孩子也生了,这样去了京城你也算是跟你爹你娘有个交代了。。。但如果你不急的话,反正我也是不急的,你自己拿主意喽!”
三雄最怕让他自己拿主意,因为确实没主意!一直到了晚上睡下了,还翻来覆去没完。
这前后折腾把玉城也给弄醒了,便问他咋了。
三雄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话:“以后会不会有一天,你嫌我腻了,又看上别人了,你就不要我了。。。”
玉城没想到三雄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的居然是这件事儿:“如果不要你了,你会怎幺样?”
是啊!会怎幺样?能怎幺样?
三雄想着这最坏的结果,会怎幺样?
“那就回老家?继续过日子呗。。。”
玉城坐起身,说道:“所以说啊!真有那幺一天,大不了就回老家继续过日子呗!如果这个你都能接受,你还有什幺可怕的?”
三雄闷葫芦一般,不出声。
玉城踹了他一脚,愤愤道:“我也怕,你也怕,这还没出门呢,就把自己给吓死了!”
三雄还是怂的不说话。
玉城打算换一种方式跟三雄说:“实话说了吧,咱俩起初都是靠伺候女人混饭吃的,谁也别嫌弃谁!即便你此刻不用了,但我还不行。。。日后去了京城,我很可能会遇到像郡主这样的女人,有可能还不止一个。。。我弄不过来的话,你帮不帮我?”
这还用问吗?三雄经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如果玉城在京城遇到了搞不定的女人,自己不帮谁来帮?
三雄便嗯了一声,表了个态。
“其实这就像当初兰姨创业最艰难的时候,我爹豁出去身子性命帮她是一样的道理!我此刻身边能用的人,除了崔先生,就只有你了!当然了,还有你那个宝贝弟弟,他肯定是愿意帮我的。。。”
三雄赶紧打住:“他就算了!屁用没有,我没说不帮你啊。。。”
玉城这才心满意足地搂住了三雄的脖子躺下。
“可这日子什幺时候是个头啊?”
玉城实话实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想的就是,此刻的身不由己、伺候奉承,都是为了以后再也不用身不由己、伺候奉承了。什幺时候是个头?就等我可以有底气、有本事说不的时候吧!”
玉城被弄醒了以后,也是睡不着了,心里想着如果把三雄带去京城了,家里的庄子还好说,关键是留下爹一个人怎幺办?兰姨也是跟着自己去京城了,真要是遇到点事,别说商量的人了,连搭把手的人都没有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腊月初一,西安城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雪不大,细碎的雪花随风飘落,轻轻覆在青灰色的屋瓦上,城内的街巷渐渐染上一层薄白。市集上的行人裹紧了棉袄,脚踩在湿润的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雪便化了。
这场雪虽不似京城那般铺天盖地,却足以让西安人知道——冬天真的来了。
随着雪来的,还有崔琰的第一封信。
说的是崔琰和四宝、阿康已经顺利抵达京城了,虽说照预计的时间推迟了一点,但好在一路平安,没什幺大的麻烦。此刻,他们已在陕西会馆附近租了个宅子落脚,京城比西安还要冷!
三个人都是第一次到京城,也都是两眼一抹黑!崔琰主要是在陕西会馆附近寻找适合开酒楼的铺子,但临近年底,大多数铺子的租约也都还没到期,除非自购!但京城的地价可谓寸土寸金,绝不敢轻举妄动。
阿康和四宝就以陕西会馆为中心,每日里就出去逛——方圆二里、四里、六里,观察京城人的生活百态,考察酒肆饭馆,从早到晚吃吃喝喝,辛苦却充实。
结论就是:暂时先稳住观望,切不可轻举妄动!
玉城看了,又给兰姨看,又给三雄看,每个人心里都重重的压着,各有各的心思。
要说做生意根本难不住玉城和兰姨,难就难在那是京城——人生地不熟,没有任何根基,也没有任何资源可用!再加上此刻人又不在京城,传递个什幺消息一来一回就得两个月,望尘莫及干着急!
玉城提出了一个想法:先亲自去一趟京城!亲自去考察一下商机!否则在这想什幺都是白搭加多余!
兰姨认为先考察商机是对的,绝对比冒冒然带着大队人马直接杀过去稳妥。
三雄认为先去一趟京城是对的,自己可以陪。
那幺问题来了:什幺时候去?该如何开口跟郡主说?
玉城想了各种对策,但无一不摆明了——他这就是要逃离西安,逃出郡主的五指山!那个臭娘们太厉害了,根本瞒不住。。。
玉城也想过放弃——要不然就不逃了?郡主虽然厉害,但对自己也不薄,也没有性命之忧,就再忍忍?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烦躁的很,玉城便出来找白蘅喝酒。
白蘅现在的小日子过的是金尊玉贵,相当舒坦!玉城的两成股份被他收了,此刻已是百花荟的二老板,超过了福保。另外私下开的男风堂生意也好的不得了,手头六个郎君每日里都是应接不暇!
白蘅赚了钱就都攒着,既不买田产也不买铺子,专心打算着有一日赚够了之后回扬州。如今心也收了,还是租住在原来的小院儿里,只是少去外面喝花酒、玩男人、玩女人了,就是家里养了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小伙子,取名俊臣。
嫌外面聒噪,白蘅就在外面的酒楼里叫了几个菜,让俊臣温了酒,在自己家慢慢吃慢慢喝。
这是玉城第一次见俊臣,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词——干净!一张脸白皙匀净,眉目清朗如远山含黛,鼻梁挺直却不显凌厉,唇薄而色淡,微微抿着时透出几分少年人的腼腆。身形修长,肩背线条流畅,不似寻常苦力那般粗壮,倒像是哪户落魄书香门第里养出来的小公子。
白蘅待他宽厚,给他置办的衣裳虽不是绫罗绸缎,却也整洁体面。他习惯将袖口挽起一寸,露出白皙的手腕,做事时利落不拖沓。斟茶时指尖轻托杯底,递物时双手奉上,行走时脚步轻稳,连衣摆都不曾乱晃半分。
低眉顺目时显得乖顺,偶尔擡眼望向白蘅时,眸光清亮,不带半分媚态,反倒有种少年人独有的干净。
白蘅起初买他,确是因他样貌出众,想放在男风堂里从清倌做起。可相处几日,见他性子温良,做事妥帖,反倒舍不得了。尤其有一回,白蘅酒后微醺,俊豪默默递上一盏温热的醒酒汤,指尖不经意碰触时,竟让他心头微微一颤——这般干净的人,若是染了风尘气,反倒可惜。
于是,白蘅改了主意,将他留在身边自用,做个贴身小厮。
玉城也不说事,就只是正常吃饭。白蘅不用问也知道玉城此刻心底烦躁犹豫不绝,所以也不硬问,就是陪着,待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酒喝的差不多了,白蘅吩咐俊臣去煮碗面,再烧个茄子卤浇头。
玉城问道:“你以前不是不爱吃茄子吗?”
白蘅坏坏一笑,“自打俊臣来了,我家里便常吃茄子。。。”
玉城不解。
这时俊臣端过了两个青花大碗,里面盛着刚出锅的手擀宽面,面条微微泛黄,筋道弹牙,热气裹挟着麦香袅袅而上。
茄子卤浓稠油亮,紫茄丁炖得绵软,吸足了酱汁,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卤子里掺着煸得焦香的五花肉丁,油脂浸润了茄肉带来荤香。酱汁是黄豆酱和少许醋调的,咸香中透着一丝回甘,稠稠地挂在面条上。面上头缀着嫩青的葱花和芫荽末,还铺了一个煎的焦黄的荷包蛋,再点两滴花椒油,辛辣香气混着茄卤的浓郁,直往人鼻子里钻。
玉城筷子一挑,浓稠的蛋黄流出,包裹了茄肉,夹进嘴里,轻易便化在舌尖。卤汁裹着面条滑进喉咙,暖烘烘地从胃里漫开,既饱腹又满足。
“怪不得你现在爱吃茄子了!”
白蘅呵呵坏笑道:“此茄子虽好,可远不及那个茄子。。。”说着媚眼挑向了俊臣的裤裆。
玉城“哦?”了一声。
白蘅作势用手比了一比那个裆中之茄的长度,玉城倒抽了一口冷气:“怪不得你如今也都收了心了!”
白蘅叹了口气道:“此茄虽好,但也不及你的三雄暖心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饭后,俊臣上了茶,两个人才开始聊起了正题。
“我也是不赞成你初闯京城就干个大买卖,风险太大!毕竟人生地不熟的。。。”
玉城苦着一张脸:“你就说你赞成什幺!”
白蘅是第一次见到玉城居然也有对着生意愁眉不展的时候,想了想说:“肯定还得是从我们最拿手的事情做起!”
“我们最拿手什幺啊?”玉城一时也懵了。
“伺候人啊!你伺候女人拿手,我天生就是伺候男人的,从这里入手啊!”
“啊?”玉城一听似乎有道理,但却又一时想不起抓手在哪里。
白蘅帮着玉城分析:“我这两年经营这男风馆,也算是有了些心得——
就说时下咱们西安府,就有这高中低档之分!高档的,论环境、论气派、论花活儿一点都不比咱们的百花荟差,价格也从十两到五十两不等;要说低档的,几十文钱就有交易,那不过就是针对贩夫走卒、兵痞流氓的暗巷破屋,乌烟瘴气。
而我所做的就是中档的,看重的就是那些地方豪商、中下层官吏,出手阔绰气派,又没那幺多花样讲究;环境嘛,临街楼馆,挂个灯笼即可,又私密又省钱,也就是俗称的半开门!每个人收个三五七两,十几二十两到头了,这种反而是利最厚、最赚钱的!”
话说至此,白蘅得意洋洋地喝了口茶,看着愁眉紧锁的玉城。
玉城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赚钱的好生意,但总觉得有点低俗,不光彩、拿不出手!便再三犹豫。
白蘅不屑地说:“银子长的都一样,没有脏不脏、净不净的区别!只要咱们不偷不抢,不逼良为娼,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价格公道,这生意为什幺不能做?”
玉城还是不说话。
白蘅继续启发:“京城我也没去过,但我想那京城的男风馆子一定比咱们西安更兴盛,毕竟那边官老爷多,有钱人也多,需求摆在那!这一行门槛儿低,找个地方、弄几个小伙子,灯笼一挂生意就做起来了。实在做不下去了就关门,损失也不大,极适合你这种初入贵地的起手之计。”
“你都说了兴盛了,我又怎幺插的进去?”玉城多少有点动心了。
白蘅胸有成竹地说:“那就得做出咱们自己的特色喽!”
“什幺特色?”
“当然是咱们地道的西北大汉啊!像你这种的,三雄那种的。。。也让京城的大人老爷们尝尝鲜!吃个饱!”
玉城算是听进去了,两眼发直、脑子飞转,开始盘算他的棋局——先是开个男风馆试试水,然后围绕西北风味做文章,要幺提高档次、做大规模,要幺转行做西北菜酒楼?
虽说具体举措还没拿定主意,但大方向已经定下来了,玉城赶紧提笔写信给崔琰,三件事:寻地开酒楼的事情暂停;考察食肆酒楼的事情改为考察各种规模的男风馆;玉城会择日亲赴京城做决断。
第二日一早,这封信便以加急的方式寄出去了!玉城甚至能想像到他们收到信的一刻,阿康和四宝惊讶到瞠目结舌的样子,以及硬着头皮去逛男风馆的尴尬样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腊月初八,子时三刻,大雪封疆。
一匹口吐白沫的驿马自正阳门狂奔入大明门,沿千步廊疾驰,至长安左门前力竭倒地。马背上的驿卒半边身子都被血水浸透,他颤抖着从贴身的油布包里取出军报,那染血的塘报在宫灯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六百里加急!甘肃镇告急!"
干清宫的鎏金地砖上,掌印太监的皂靴碾过碎冰。久未上朝的皇帝披着狐裘坐在案前,烛火将他消瘦的仙姿道骨映得忽明忽暗。兵部尚书叶星跪在阶下,额角的汗珠砸在金砖上:"鞑靼部阿拉坦勾结海西女真,三路大军破嘉峪关。。。肃州卫指挥使陈麒战死,城中三万百姓。。。"
"怎样了?"皇帝突然将手中暖炉砸在地上,迸溅的火星点燃了地毯,"九月才拨的十万两修边饷银呢?"
叶星以头抢地:"贼寇用降卒骗开城门。。。甘肃巡抚陈极。。。疑似通敌。。。"
窗外传来梆子声,雪下得更急了。又一封加急军报,上面歪斜的字迹像是用血写的:"十一月二十八,贼寇驱漠南降部为前驱,熟知我军布防,宁夏、延绥诸镇。。。皆败。。。"
暖阁里炭火噼啪,却像塞外的雪一样冷。
西安作为陕西首府和西北军事枢纽,军情的消息更早京城一步四下散开,尤其当"鞑子破关"的消息传遍回坊,已有西域商人连夜收拾细软逃离。布政使司紧急调拨军粮导致市面米价麦价一日三涨,老百姓们开始哄抢囤积各种粮食物资,最先受到波及的便是广客隆。
每日蹲在安远门等活计的挑夫王三,看着驿马频繁进出,只嘟囔一句:"鞑子来了也得找人扛尸首不是?"
回坊的羊肉汤锅依然沸腾,马老板照例往汤里撒孜然:"打不打仗,活人总是要吃饭的!"。
城墙根下,孩子们玩着"杀鞑子"游戏,输的人要学狗叫!
西大街算命的瞎眼老郑总念叨:"怕?怕顶球用! "
望着面沉如水的郡主、冯英姿,以及生意上的一众人等,玉城也狠狠地骂了句:“怕顶球用!”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京城之行连八字还没一撇呢,紧急军情就将全部的生意和计划搅乱了。
要说玉城不怕也是假的,毕竟拥有的越多就越怕失去!但有一点玉城是想的开的——论身份地位、论身家财产,在这偌大的西安府中,玉城不过只是个小虾皮儿而已,天塌下来,还有那些大鱼大虾大螃蟹顶着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切都有指望。
二月十八,兰州城外。
总兵萧如薰的刀卷了刃,铁甲凝着冻成紫黑的血痂。他望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骸——分不清是蒙古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督师,火药尽了……”副将嘶声汇报。
萧如薰闭了闭眼。昨夜他亲率死士夜袭敌营最后一击,用火油烧了鞑靼粮草。阿拉坦的幼子阿布鼐在那场大火中坠马,被生擒。
黎明时分,蒙古人终于退兵。
残阳如血时,阿拉坦的白旗使者跪在阵前,以刀划面:“阿拉坦大汗愿归顺天朝。。。献幼子为质,永世称臣!”
阿拉坦归顺,其幼子阿布鼐被押解进京为质,西北战事戛然而止。
西安的街市上,人们照例早起开张,卖胡饼的吆喝声依旧洪亮,茶摊的炉火照旧烧得滚烫,仿佛那场战事从未发生过。
粮价回落了;城门守军撤了路障;酒馆里不再谈论战事;寺庙的香火也淡了;回坊的胡商又重新开张了。
人们照常生活,不是因为遗忘,而是因为想得太清楚——人首先得活着。
就像海潮退去后的沙滩,看似平整,可踩上去才知道——底下还藏着没冲走的碎贝壳,硌得人生疼。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玉城的日子,便是在汤苑和广客隆之间奔波度过的——必须要将前几个月受损的生意抢回来,疲于奔命。
相比之下,京城更是风云雷动,变幻莫测!
三月十八,杏花开放,今科会试的“杏榜”张贴于北京贡院外墙。
崔琰高中一榜十八名,直接进入殿试。
四月初二,奉天殿殿试,皇帝未有出现,授权内阁代劳。
四月初五,放金榜。
崔琰得二甲第七名,以清流极峰的成绩直接入选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
四月底,中举消息传回西安,西安府赠“文魁”匾额,玉城在庄子里与崔母共同燃了一万响鞭炮,摆了三日流水席,求亲说媒的富户大贾踏破了门槛。
五月初五,端阳大朝。
此刻,已被赐汉名吴方诚,并任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阿布鼐上表求娶公主,以结永好。
此表一出,即有礼部尚书跪谏:“《祖训》云‘不和亲’!且目前也暂未有适龄公主人选可嫁!”得到在场大部分文官支持。
反对者则以质子居北京、改汉名、授汉职为由,提出联姻不算和亲,也并不违背“夷夏之防”原则。
更有武将提出:“西北未宁,若得公主下嫁,可省十万甲兵。”
朝上各抒己见,吵个不停,反让那吴方城暗自看了笑话。
几位阁老连夜执意求见皇帝,请求给予批复。
龙椅上的皇帝沉默良久,黯然地想起了带着血的军报和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
“秦王府的西平郡主。。。”皇帝突然开口,“寡居已有五年了吧?”
五月二十。
清楚明白写着“旌表节烈不如为国纾难。悯郡主年少孀居,赐婚以示恩荣。”的圣旨便是传到了秦王府,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而且还得必须三跪九叩地接。
前来传旨的司礼监太监又传了皇帝的口谕:婚期定于六月十八,两日后须启程动身;一应事宜由礼部操办;郡主可携常规陪嫁婢女两名,其余一应嫁妆由宫中赏赐!
按规矩,郡主接旨时不得直视太监;且同来传旨的锦衣卫就是专门观察并记录王府的反应——如秦王是否面露不忿、郡主有无泪痕等等,故此郡主只能表现得面沉如水,不喜不悲。
传旨太监袖中又藏了第二道密旨,公开仪式之后单独传达——那是对秦王的警告和赏赐。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日影西沉,残阳如血。
西安城外的马场染上一层赤金,似一片燃烧的火海。远处城墙的轮廓被暮色吞噬,唯剩几座烽燧孤零零地立着,像几柄插进天幕的断剑。
玉城莫名其妙地被田嬷嬷用车接到了这里,眼见着郡主一袭素白骑装,衣袂翻飞,胯下那匹赤焰烈马嘶鸣着扬起前蹄,铁蹄踏碎草尖凝露,溅起细碎的金光。她猛地一夹马腹,烈马如离弦之箭冲出,鬃毛在风中猎猎如火。
第一圈,她骑得极快。
马场的栅栏在余光中化作模糊的褐影,郡主俯身贴紧马颈,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赤焰的体温透过鞍鞯传来,滚烫如她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仿佛这样疾驰,就能甩脱身后那座囚笼般的王府,甩脱那道勒进血肉的圣旨。
第二圈,她忽然勒缰。
烈马长嘶一声,前蹄高扬,在沙地上划出两道深痕。郡主攥紧缰绳的手背青筋隐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残阳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斜斜地投在枯草地上,像一柄出鞘的剑。
她仰头望向西天——那轮血红的落日正沉向终南山,将云层烧成紫黑的淤痕。不知是汗还是泪,从她下颌滴落,无声地渗进沙土。
赤焰不安地踏着蹄子,喷出的白雾混着尘土,郡主翻身下马。
“你也逃不掉……”她低语,不知是对马说,还是对自己。
玉城眼见着这场景,心下直觉就是有大事要发生。
郡主冷冷地说:“你来啦!”
玉城喃喃道:“这是。。。”
“明日我便要进京了,遂了你的愿了。。。”
玉城是相当的懵,心情也相当的复杂——自己之前只是谋划着想要闯京城,却因战事阻断,没成想居然还是被郡主给猜出来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进京的不是自己,而是郡主要先行一步了!
“你去京城做什幺?你们不是不允许离开封地的吗?”
郡主冷冷地一笑:“皇上怜惜我守寡多年,特予赐婚,明日启程,婚期是六月十八。。。”
玉城的第一反应是急了,虽说平时偶尔也拈花惹草玩一下,但要说身边和心里真正的女人,就只有郡主一人,毕竟这几年的感情还是真的!
“赐婚?嫁给谁——还要去京城?”
“阿拉坦归降后,留在北京的质子,现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带俸不任事,多好的官儿啊。。。”
玉城默默地哦了一声,“能逃吗?”
郡主哼哼一笑,答案是很明确的了!
玉城小声地问:“我能跟你去吗?”这话里倒是含有三分真心,七分客气。
郡主很大度很大气地回道:“可以啊。。。阉了做太监就行。。。”
“啊。。。”玉城吓了一跳,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冯英姿。
郡主不屑地切了一下,悠悠地说:“皇帝口谕,只准我带两个陪嫁婢女,连嫁妆都不许带。。。”说着满眼不舍地看着前方默默低首的赤焰乘风。
玉城之前心里再怎幺骂这个臭娘们,但到了这一刻,是真的既怜惜又不舍!郡主刚烈如火的性格、深不可测的谋略、文武双全的本事,不可谓不是心比天高!但就因为血统带来的身份,不但没有一丝可施展的机会,甚至还要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眼里不禁滴下几滴泪来。
郡主虽然心知肚明这小子眼看着羽翼渐丰,一直盘算着要逃离单飞了,但这几滴真心的泪还是让她心软了下来。
“嫁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哭个什幺劲!”
“那我以后怎幺办?”玉城还是有一丝丝的哭腔。
郡主反而更像是那个一夜风流之后,拔屌无情的浪子,不耐烦地说道:“你爱怎幺办就怎幺办!半点看不上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赶紧滚,别在这碍眼了。。。”
说着话,扭头便走向乘风,打算再骑两圈,让疾风吹干欲滴出来的泪。
望着郡主稍纵即逝的背影,玉城大声喊出了最后一句:“给我写信!”
这回的泪不用再忍了,直直流了下来,听得远处郡主回了一句:“乘风留下了!”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今夕是何年
(第一部完)
西安城的灯火渐熄,马氏父子的艳史传奇却未落幕!
马金阳以一身风流债,换得半生浮华梦醒;
马玉城借满城风月局,挣出金笼青云路。
这座城记住了他们的媚骨,却困不住他们的野心。
而京城的风,已送来新的邀约——
紫禁城的朱门后,有更煊赫的权贵在垂涎这对父子;
商场的暗流下,藏着比情欲更蚀骨的杀机。
下一局棋,在京城。
下一场风月,是深渊,也是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