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心里其实是有一丝窃喜的,我知道我即将要到另一个世界去,那里需要用我强悍的生命力去适应另一套生存法则。可吃饱穿暖对我不再是梦,我每天醒来,不必再面对力量悬殊的拳头,饥肠咕噜的肚子,我只需要牢牢记住“听话”两个字。
我忽然想到了顾晓梦,她现在在哪里?也如我一样吗?在洗掉曾经的自己。
侍者为我套上合身且精致的衣衫,她跪在镜子前细心地为我扣上纽扣,我偷偷地嗅一嗅香喷喷的自己,再擡头,看到反光镜里一个十分滑稽的小黑猴。头发仍旧刺刺的、短短的,脸上鼻子、眼睛各有伤处还没有消肿。常年营养不良的躯体,以及黝黑发黄的皮肤,就像一只黑猴子披了层鲜艳衣料,华丽得太过滑稽,即将被牵上舞台表演。
侍者将我带到另一个房间就恭敬地退了出去,那里的桌子已经摆满了美味的食物。
顾奕承坐在沙发前,双腿交叠,即使是这样慵懒的坐姿,他的脊梁骨依旧是笔直的,令她想起曾在书上看到的高傲的狮子。他斜着脑袋,屈起的指骨撑着额角,狭长的眼睛好似是乌倦的,微微沉着目光,不知是否在睡觉,长睫好似在灯色下洒下一小片阴影。
他招一招手,我才明白,他只是无聊。我的目光在饭桌上流连最后一次,便乖乖跑到他面前。
我默默记下“君安”两个字,却还不知道要如何称呼他,只好沉默。等待他下个指令。
他说吃,我便不再克制自己的欲望,转身爬上餐椅,急切地往桌上的饭菜抓去。
我那饿得早已无知无觉的肚子,此时此刻,一定到了天堂。
身体没有享用过这种盛宴,很快产生一种陌生的饱胀感,我感觉到胃腹从未有过的重,这个下坠的重量好似要将我的肚子撕裂开。
可我仍舍不得停下嘴巴,饭菜塞满腮帮子,嚼不动了就直接吞下去,再努力塞一口。
我吃得满嘴的油光,肉菜汁早已将刚换上的新衣服滴得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可一件新衣服对我来说,远没有一块肉来得有吸引力。
顾母进来,目光落到我随意抓拿饭菜的手指,指缝里还塞着饭粒。
她实在忍不住了,眼底竭力隐藏的厌恶与嫌弃怎幺也压制不了。擡手轻轻掖了下鼻子,手腕上一圈水光饱满浓绿的翡翠镯子衬得保养得当的手背光滑白腻。
“君安你不管管他?太脏了。”
我没有廉耻心也不会为此感到窘迫,却仍敏感地停了一下。
顾奕承对我这副闹饥荒一般的贪婪吃相不怎幺在意。他好像还挺喜欢看一个人的本性暴露。
他笑了笑,对顾母说:“你饿五年也是这样。”
我悬在心里的石头好似慢慢落了地,埋头继续大口吃肉,没人跟我抢,一只手拿不够,我再用一只手不停地捡菜塞进嘴巴。
我听见她问顾奕承:“你有问你爷爷,这要怎幺处理?”
顾奕承冷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管怎幺说,多一个孙子他当然会高兴的。”
说着,他敏锐感觉到我的异样,目光转到我身上,嗓音平序地问:“怎幺了?”
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