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瑟瑟发抖，没有回应他，却也挣扎得没有刚才厉害。来这里之前，我只希望不要一个人留在犁村；可来这里之后我希望能一辈子关在这个安全的铁笼里。
那时我自是不明白，从找到顾晓梦的那一刻，丁大田便没有存在的必要。这辈子，我要是能见到丁大田，必定要到地狱去。
可顾奕承他就像条擅长捕猎的毒蛇，嘶嘶吐着猩红慵懒的信子，一口就将他猎物的脆弱之处咬住。
他这句话，令我心底从不敢渴望的想法苏醒，我害怕地在心底呐喊，我不要回到丁大田身边。
我宁愿被顾晓梦打死，也不想被丁大田脱光衣服绑床头上打。
他似乎看出了我眼底的怯弱与恐惧，手指微松：“你叫什幺名字？”
我没有说话，脏兮兮的脸上有结痂的鼻血掉了下来，混着嘴巴合不拢而流下的唾液，在他干净得能看到青筋懒懒透出皮肤的手背上蹭在一起。
而我只是用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盯着他。
他的指尖慢慢地收紧，我疼得眼冒泪花，仿佛下巴已经不是我的了，仿佛连脑袋腋也不是我的了，只有啊啊啊地叫，嘴角控制不住的津液像小溪流一样滴在他长而玉白的指骨上，他好似并不在意。
“丁大田是你的爸爸。你知道顾晓梦和你是什幺关系吗？”
我张着嘴巴，摇着头，口齿不清地模糊开口：“都不是……”
“都不是什幺？”
我用尽所有力气，费劲地挤出两个字眼：“爸妈。”
他的目光依旧没有波澜的，语气里好像轻哼出一声嘲弄：“那你为什幺跟她打起来？”
我没有说话，疼痛使得我颤动的眼珠子都要迸出来。
而顾奕承好似笑了一下，又好似没有。他终于松了手，站起来接过旁人递上来的手帕，垂着狭长的眼眸，嫌恶似的不停擦着手背，直到白皙的皮肤泛红破皮了也没有停下来。
他的声音既轻又凉，我的耳朵嗡嗡，却仍听到那段喉骨轻震，轻飘飘滑过声带的嗓腔吐出两个字。
“真脏。”
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我近乎用尽此生最快的反应，扑过去扯住他的裤脚。
他的裤子明明是黑色的，我却在抓上的瞬间知道自己把他的衣服弄脏。
他低下目光，那时，疼痛已使我断断续续地哀求：“带我走，我会听话的。”
顾奕承跟我说，那时候的我真像一条狗。
我理解不了成人世界里的法则，我只知道心底装满的恐惧令我本能地靠近这个仿佛有无限权力的少年。
那一夜，我被带出警所时天快亮了，天空的颜色跟大山那种瘆人的灰蓝一模一样。
在酒店里，我惴惴不安地站在角落，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房子，墙壁光可鉴人，天花板雪白，原来灯具可以像水晶一样熠熠生辉地闪着光芒。装潢华丽的环境令我此刻犹如一粒显眼的尘埃。再怎幺安静，身体散发出来的恶臭不会骗人。在这里，连脚下柔软的地毯都比我干净。
我被带进去浴室，为我洗澡的侍者是一个长相舒服的姐姐。她为我洗去皮肤积年腐臭的脏泥污垢，擦拭着上面纵横交错的淤痕伤疤。
侍者像在尽心尽力完成一道工作她始终安静得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就这样轻易地拔掉了我心中一直警惕地竖起来的刺。
我看着一层又一层脏黑的污水从我瘦小的身体冲下来流到地面，在光滑的瓷砖上沙砾与清水混浊成一个小小漩涡。从未感受过的温馨的芬芳萦绕在我鼻尖，浴水腾起的烟雾却把我的眼眶熏得酸痛潮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