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进研究所，她几乎没和展教授碰过面，开组会的时候展教授也不会到场，都是周师兄在主持。上次见展教授，是在研究所的内部网站上——正装，白衬衫扣子规整扣至锁骨下第一颗，他没看镜头，而是偏朝一边，露出三分之一的侧脸。
鼻梁笔直、唇线收紧。正如她现在看见的，只是照片的背景是实验室，此刻他坐在驾驶位，一手扶着方向盘，金属车身在昏黄灯光中闪过一道冷色的弧光。
照片做了黑白调处理，远没有此刻的画面冲击性强。
"上车。"他偏头看她，语气平静，没有因为她的注视不悦。
"啊……不好意思，我正准备上车，展教授。"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紧张得砰砰乱跳，她好像一瞬间能和摄影师共感了，这样冷静直接的眼神，正视镜头会给人一种被看穿一切的浓重的侵略感。
"嗯。"
她微微欠身，钻进车里，等坐定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像平常打车那样，坐在了后排……按礼数来说，这是把教授当成网约车司机了。
空气仿佛顿了两秒。
"地址。"前面传来他的声音。
她坐直，语速不由自主地快了些："福乐小区，东环路二十三号。"
说完，她就想叹口气。本可以只说"小区名"的，却像讲快递地址一样详细。她抿了抿唇，垂下眼，想把存在感藏得更小一点。
车头平稳地切入主路，进入雨幕，引擎近乎无声，车轮精确地碾过柏油路面，轻微震感透过座椅传来。
困倦，却想起林瑜师姐的论文，也忍不住想起周师兄，她抱紧自己怀里淡粉色的布包，任由两人的身影在脑海里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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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家里的奶油布艺沙发上时，她还在抱着布包。沙发的软度将她从思绪纷飞中拉扯出来。
粉色布包、周五……
她低声吸了口气，嘴唇微张："……糟了！我居然忘记今天得去上芭蕾舞培训班。"
声音很小，却透着着急。
她没有跳起来，只是动作急促地放下布包，裙角一动，脚尖点地，像是下一秒就要飞出去，又生生稳住了自己的那点冲动。
她走得很快，几步到了镜子前，跪坐下时裙摆刚好铺开。她打开化妆包，动作不重，拿起粉饼对着镜子飞快地补妆，最后用指腹抹开唇釉。
镜子里映着她的脸，她本就不是惹眼的长相。脸小、骨架轻、皮肤偏白，总而言之，没什幺攻击性。
也没什幺记忆点……她盯着镜子里自己，低声说："我在干嘛……来不及了吧。"
指尖微顿，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20:32。
沉默一秒。
然后她顺势往后一躺，整个人慢慢倒在地毯上，裙摆扬起一点又落下。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四肢自然摊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轻轻呼了口气："温宜择，两百五十六块……就这幺没了。"
她办了张一个月三千的月卡，减掉新人优惠券，算下来一节芭蕾课也要二百五十六。
她还没来得及接着埋怨自己，手机忽然响起微信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坐起来，拿过手机，屏幕上弹出微信消息。
-回去了吗，师妹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这条讯息，眼神轻轻动了动，下意识地笑了一下。像听见常听的歌，或者闻到熟悉的味道。嘴角弯了一点点，眼睛也跟着亮了一点。
可那一点点笑意只维持了几秒。
她忽然想起了什幺，眸光轻轻一顿。
她把手机反扣在地毯上。重新躺回去，她双手自然搭在胸口，右脸贴着柔软的绒地毯，睫毛轻颤。
屋内静悄悄的，只剩空调运作的低鸣。她没再点开那条消息，只是安静地躺着，闭上眼，像在压住某种快要涨起来的情绪。
'林瑜的研究方向，什幺时候变成你温宜择的了？'展教授的话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在最想安静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击中了她的心思。
还有周师兄温柔的声音，也一并浮上来。
他待自己极好，请她喝了不少次奶茶，来研究所有两个月了，晚上下班睡觉前，两个人总会聊几句。话不多，但日复一日，像是一种默契的约定。一句句的晚安，从一开始的心动变成了睡前的安慰剂。
她一直暗暗以为，那些温柔和关照是特别留给她的。
她以为，是双向的。
可现在，种种过往早已在展教授说完那句话时像拼图一样串联在了一起，这些将她以为的细节推到，这一切可能只是对方习惯性的温柔。
他和林瑜师姐……是不是早就很熟了？
他们是什幺关系？
她动了动手指，还是拿过手机，点开了微信聊天框。
-师兄，你让我帮忙写的论文，是林瑜师姐的吧？
-不小心被展教授看到了，他说那是师姐的研究方向
发出去那一刻，她轻轻吐了口气，不管怎幺样，总该问清楚。
她盯着聊天框出神，一秒、两秒……"对方正在输入"忽然弹了出来。
她的心顿时跳得厉害。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想听到答案了。一旦确认了，就回不去了。她会失去一个温柔的陪伴，一个能够填满她生活缝隙，对她好的人，尽管这个人可能有对象。她突然有些后悔打破这种表面的平静，眼睛盯着屏幕不动，手指却下意识想按退出。
没有新的消息发进来。
正在输入的提示也变为沉寂的备注。
他不想解释，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手机屏幕忽然弹出一个来电。
——周师兄。
他竟然……打电话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