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他一夜没睡,脑子里翻来覆去在想。眼下想逃也没有兴致了,没有银子逃出去还是下人。到了别人那里,还会这么重用他吗?实在不行的话,只有跟翟管家明说了。让他老人家帮着想想办法,然后让来兴火速回去取银子。
当他把想法告诉来兴时,立即被驳了回去:“你这是痴人说梦!你本来是去求人家的,现在又让人家帮你借银子,有这样办事的吗?”
来保不禁苦笑一声:“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嘛!要是稍微有点出路,我能开这个口吗?”来兴还是不同意:“那你昨天就该说清楚,就说带的银子不够分配,看太师这边能不能缓缓。”
来保有点恼火:“缓个屁。你以为是翟管家面子啊?这肯定是蔡太师的授意。如果蔡太师不事先招呼,翟管家说了也没用。”来兴一听不着声了,嘟着嘴躺到了床上。
就这样一直熬到天光大亮,他们也没有想出办法。两人正在梳洗,伙计已经把早餐端来了。两碗大馄饨,两笼蟹黄包子,那香味直往鼻孔里钻。此时他哪有心思吃饭,嘴唇上全是水泡。难怪伍子胥会一夜愁白头,眼下他们也差不多了。
两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老门子又找了过来。说翟管家让他们过去,相府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来保一听也没办法了,只好跟着老门子出门。
五百两得用个包袱背着,这样空着手明显不对头。老门子一眼就看出来了,问他们是不是有难处?来保不好再隐瞒了,便把实情说了出来,希望他能在翟管家面前帮着解释。
老门子一点不惊讶:“这是正常现象,出门在外哪能没点难处呢。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有个亲戚是放利钱的,要不要从他那里拿点银子救救急?”
来保一听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您了。”老门子眼一翻:“打住,你先别忙着道谢。我这亲戚利息要得很高,不知你们愿不愿出?”
来保并没有当真:“是五分?还是六分?”老门子慢条斯理地说:“要是论分也罢了,我这亲戚是论天算的,一天至少二十两利息。”来保听了有点犹豫,不知这银子能不能借。
从东京到清河地界,来回至少要半个月。半个月就是三百两!这利息多少还是其次,关键是怎么让主子相信呢?要是他认为自己虚报账目,那不是自寻死路嘛!难怪老门子这么热心呢,原来背后还暗藏玄机。
来兴比他还要着急,望着他一个劲使眼色,就怕他会饥不择食。可来保还是咬咬牙答应了,然后让来兴火速赶回去。说他们会尽快还上的,不会耽搁太久。
老门子阴阴一笑:“你们不用着急。我这亲戚说了,至少得用一个月。”来保气得眼直翻,这等于是抢钱嘛,世上有这么放债的吗?早前他觉得西门庆很黑的,与这位一比简直是活菩萨。
可他们又不能不要,只好笑着解释:“小人不是嫌利息高,小人是想让主子尽快知道,这样回去才好交待。”老门子这才有点笑意:“这倒在情理之中,老奴能理解。”
谈好了条件,来兴立即去找纸找笔。等他匆匆赶到楼下,意外遇上了苗员外。当时来兴也没注意,是苗员外主动招呼的。说他运了一船生丝在京城发卖,生意好得不得了,还要请他们聚聚。
来兴一听是喜出望外,连忙把苗员外拉到一边,问他能不能帮个小忙。这就属于“病急乱投医”了!他和苗员外并无交情,因为那批参茸才见了一面,可他就敢开这个口。
苗员外一口答应了,还问五百两够不够。来兴连忙说够了够了,然后赶紧上楼报告。老门子听了还挺高兴,说既然有贵人相助,那他就不多事了。然后便问这人是谁,怎么这么慷慨。
来兴也没有多想,说这是谁谁谁。家里怎么有钱,与他们怎么有交情。结果老门子却记在了心里,想着怎么阴他一把。你他娘的坏我财路,老子就要你小命。
也许是怕出意外吧,翟管家亲自陪着过去。说西门庆是蔡太师门生,希望李相爷能够网开一面。来保和来兴跪在地上等着,连头都不敢擡。随后便听到一阵翻纸声,翟管家指着一处,说这个便是。
李相爷尖声笑道:“正好这‘西门’二字连着,那就在门里加个‘人’,算作‘贾’字。”然后又把“庆”字改成了“廉”。这样一来,自然就查无此人了。
来兴一看这么容易,便想顺势把陈亲家捞出来。捞陈亲家可能会贵点,估计要上千两白银。但不管怎样,总比蹲大狱强吧。他自然不敢自作主张,直到回了客栈才开口。
来保冷冷一笑:“我要说你没有脑子吧,你肯定觉得委屈。这是按人头算钱的,连不相干的都要五百两,何况是杨提督的至亲?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只能保自己主子没事,其他人就顾不得了。”
来兴也没有生气:“保哥,李相爷说话怎么怪声怪调的,听着像个太监。”来保嘲笑道:“他本来就是太监。”来兴有点好奇:“太监怎么能当这么大官?”
来保有点无奈:“当大官的太监多了,像枢密使童贯,检校太傅梁师成,还有各路军中的监军,全是太监出身。”来兴叹口气说道:“难怪本朝这么软呢,原来都是没鸡巴的在掌权。”
来保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让来兴先回去取银子。苗员外帮下如此大忙,他不能让人家为难。再说了,要是他一起回去了,说不定西门庆还会怀疑。自己待在京城,他才会有紧迫感。表明事情还有变数,还有关节需要疏通。
其实,皇帝并没有责罚蔡太师。之所以要他闭门思过,不过是一种姿态,不然无法向大臣交待。这样一来,蔡太师不但没有少收银子,反而让下人也跟着发了。
结果比他预料的还要好,西门庆害怕再出纰漏,竟然多给了一百两。说把事情办成就行,花多花少无所谓。来保自然不会剩下了,除了还给苗员外的五百两,另外又开了一本花账。
他自己藏了五十两,余下的五十两,与来兴一人一半。至此,这件事才算彻底了结,想想都有点后怕。像西门庆这样被网罗进来的还有很多,他们是不是也在花钱消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