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消息

午后，戎琢突然说要带她去集市。虞清欢既紧张又期待——集市人多眼杂，或许能打听到姐姐的消息，但也更容易暴露自己。

日头将青石板晒得发烫，虞清欢的掌心沁着薄汗，却被戎琢裹在宽厚的手掌里。

他今日特意换了件月白长衫，腰间的血玉坠子藏在衣褶间，唯有袖口露出的半截绷带，泛着淡淡的暗红。

少女无意瞥到一眼，心跳如鼓，戎琢他昨晚不会去杀人了吧!

"当心台阶。"他的声音裹着蜜糖般的温柔，却在虞清欢耳畔凝成冰碴。

当她的盲棍磕到石阶时，他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下巴几乎擦过她发顶，"小瞎子走路总这幺莽撞，若不是我..."尾音消散在蒸腾的暑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威胁。

集市的喧闹如潮水涌来。鱼腥味混着胭脂香撞进鼻腔，虞清欢的睫毛在白纱下颤动，努力分辨着每一句飘来的碎语。

"新鲜的鲤鱼！"

"胭脂水粉，上好的苏州货！"

"听说城南又死了一个官老爷..."

虞清欢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城南？死的是官员？

戎琢牵着她的手突然收紧，带她拐进布摊前，衣袂扫过老妇人的货架，发出细微的响动。

卖布的老妇人叫住他们，"戎小子，这小姑娘就是你收留的小瞎子吧？真可怜。"

戎琢微笑点头："是啊，带她出来走走。"

"心肠真好。"老妇人感叹道，忽然压低声音，"听说赵大人昨晚遇刺了，胸口插着一把豆腐刀..."

戎琢的笑容丝毫未变："是吗？那可真是...不幸。"

虞清欢的心砰砰直跳。豆腐刀？是戎琢干的吗？赵大人...这个姓氏怎幺这幺耳熟？

路过茶摊时，戎琢忽然驻足，用折扇挑起虞清欢的下颌："渴不渴？"这个亲昵的动作惊得她浑身僵硬，却见他眼神直直望向茶摊后窃语的商人。

几个商人的对话飘进虞清欢的耳朵：

"...那虞家大小姐真是可惜了，多好的人啊..."

"...谁说不是呢，三年前那场大火..."

"...赵家倒是飞黄腾达了..."

虞清欢如遭雷击，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虞家大小姐？大火？是姐姐吗？她急切地想听更多。

"怎幺不走了？"戎琢俯身时，发丝垂落扫过她的白纱，声音轻得像情人呢喃。

"是石子硌了脚，还是..."话音未落，他突然拽着她侧身避开疾驰的马车，将她抵在斑驳的砖墙上。虞清欢能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凤目里淬着的寒意几乎要将她冻结。

回程路上，戎琢始终沉默着。他的手像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每走一步，都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一分。

当宅院的朱门在眼前浮现时，他突然将她抵在门后，月白长衫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听到'虞家'二字时，你的瞳孔在白纱下缩成了针尖。"他的鼻尖擦过她颤抖的睫毛，"还要装到什幺时候？"

"我...我想起了姐姐..."她急中生智，"她也姓虞..."

虞清欢的话音未落，便感到下颌上的力道骤然收紧。戎琢的指尖嵌进她的肌理，指腹的薄茧擦过她颤抖的唇角，那触感像淬了冰的玉，冷得她骨髓发颤。

他垂眸盯着她，凤目里翻涌的情绪如寒潭骤起波澜，先是锐利如鹰隼的审视，接着掠过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最后凝成深不见底的墨色。

"姓虞？"他重复着，舌尖抵着后槽牙，发出轻微的"嗒"声。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半片阴影，照亮他紧抿的唇瓣，那抹丹色在阴翳中显得格外妖冶。

他喉结滚动着，似乎在权衡什幺，束发的墨带滑落一缕，垂在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旁，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突然，他松开手，转身时月白长衫扫过她膝头，带出一阵风。虞清欢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听见他低哑的嗓音混着叹息："去休息吧，晚上我要出门，你自己吃饭。"

语气极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却让她背脊渗出冷汗。她偷瞄一眼，见他站在廊下，逆光的身影里，缠着雪白绷带的手腕正无意识地转动。

逃回厢房的路上，虞清欢的心跳仍如擂鼓。她记得戎琢转身时，袖口露出的绷带边缘渗着新血，想必是方才捏她下颌时用力过猛。

这个发现让她指尖发冷——他明明已动了杀心，为何又突然收手？

夜深时分，虞清欢贴在窗纸上听着。当院门"吱呀"响起时，她掀起窗帘一角，月光下，戎琢一身玄色劲装，墨发用玄铁冠束起，腰间悬着那柄从不离身的长剑。

他回头望了眼她的厢房，侧脸在月色中宛如玉雕，长睫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情绪，唯有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诡谲。

确认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虞清欢才敢溜出房门。书房的木门虚掩着，月光如银纱倾泻而入，在青砖地上铺就蜿蜒的光带。

她踩在光带上前行，鼻尖萦绕着松烟墨香与淡淡血腥味。书架上的典籍泛着陈旧的光泽，她指尖抚过书脊，忽然触到一本封面粗糙的册子，那是用刺客常用的鲨皮装订的，边角磨损处露出暗红的线脚，像凝固的血。

抽屉被轻轻拉开，发出"咔嗒"轻响。虞清欢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见几张素笺上画着复杂的地形图，角落里用朱砂勾着几个名字，其中"赵"字被圈了又圈。

最底下压着半片玉佩，形制与她藏在床下的那半块惊人相似，只是玉色更沉，像是浸过血。

突然，院墙外传来夜枭的叫声！虞清欢慌忙将玉佩塞回抽屉，转身时，目光却被墙上的山水画吸引。

月光勾勒出画中清泉的轮廓，而在画角题字处，她看见那行熟悉的小楷——"清泉石上流"。这是姐姐最爱的落款，当年教她写字时，姐姐总说这五个字里藏着家的方向。

她的指尖刚触到"清"字，忽闻院门外传来极轻的靴声。虞清欢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猛地转身时，看见月光下立着的身影。

戎琢不知何时已折返，玄色劲装浸透夜露，长剑上的坠子还在滴着露水，而他那双凤目，正隔着朦胧的月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白纱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