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夫人叹道：“所以啊，我也一样……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难道我不知道吗？你姐夫方方面面都好过墨亦然太多，可谁让我偏偏就先遇见了墨亦然，先喜欢上了他呢？”
郑雨秋无言以对，只是喃喃念叨着，“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吗？”
端木夫人点点头，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会支持你和楚南的感情，那是因为错过了你喜欢的人，哪怕将来遇到了一个比他更喜欢你的人，你也未见得会感到幸福，相反，人家对你越好，你心里的愧疚感就越重，你越是不能忘情，你活的就越是沉重，越是痛苦，哪怕人家知你怜你，从不强求你对他的感情有所回报，你也只会更自责疚而已……即便天天诵经礼佛又如何？忘不掉的还是忘不掉，对不起的依然还是对不起。”
端木夫人说的是‘你’，其实说的全是她自己，“我不是不想爱上你姐夫，只是感情，真的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情，一如现在的你，心里其实也明白吧？楚南并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但他却是你最不后悔的选择。”
郑雨秋彻底沉默了，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似乎生怕她一松手，我就突然离她而去了一般。
“咳，”我干咳一声，将话题拉了回来，“我想问夫……我想问雪冬姐的事情，即，您当年有没有将流水的身世告诉给墨亦然知道？”
端木夫人闻言，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而又复杂，眼中有自责，有愤怒，有懊恼，有悔恨，盈满了泪水，痛苦的说道：“有……”
我知道她心里肯定是很不好受的，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是什么时候说的？”
端木夫人的眼泪终于还是掉落了下来，“你猜的没错，就是在菲儿十八岁生日前夕告诉他的……这么说，果然是我害死了亦然？”
郑雨秋问道：“那么多年你都瞒过来了，为什么要选在那个时候突然告诉墨亦然这个真相？你真的是想让端木流水去继承风畅吗？”
“不是，”端木夫人摇头说道：“我从未想过要让流水去做风畅的继承人，我当时只是觉得，流水也要年满十八了，我有必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管他是选择继续做他端木家的少爷，还是认祖归宗回到墨家，都该让他自己决定，总之，不能让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活着吧？他身上毕竟没有端木家的血脉，如果就那么理所当然的继承了端木家的一切，对端木家也是不公平的……”
郑雨秋嘲讽道：“我看你就是对墨亦然还不死心吧？看到墨亦然的女儿长大成人了，你心里不平衡，所以才想让他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只要他认了端木流水……不，是墨流水，那他自然也就不得不承认你是他的女人了，不是吗？”
我赶紧斥责道：“小秋，你怎么和姐姐说话的？”
端木夫人却不以为忤，竟还点了点头，道：“或许吧，我不否认，看到亦然和菲儿的父女感情那么好，我当时心里确实是有一些不平衡的，觉得他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菲儿，却压根儿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对流水实在太不公平了，但我真的不是为此才将真相告诉他的，其实当时，我更多考虑到的，是你姐夫……”
“我姐夫？”郑雨秋失笑道：“你还有脸提我姐夫？”
“小秋！”我用力勒了一下郑雨秋的柳腰，示意她注意态度。
端木夫人道：“流水即将年满十八了，而你姐夫却没有自己的孩子，我当时想着，如果流水认祖归宗了，你姐夫就没了继承人，他或许就会迫于形势，不得不再去找个女人传宗接代……”
郑雨秋气道：“我替我姐夫谢谢你！哪怕这样你都没想过吗？你让端木流水认祖归宗了，害我姐夫没有了继承人，就欠我姐夫更多了，你完全可以自己给我姐夫生个孩子，以此来赎罪的！”
端木夫人没有辩解什么，只是脸莫名其妙的红了，我怔了怔，恍然大悟——还真被郑雨秋给说中了！
端木夫人哪里是想逼端木先生啊，她是想逼她自己啊！
如果端木流水认祖归宗，回了墨家，端木先生无后这件事情，就成了端木夫人的责任，那么出于这份愧疚之心，她说不定真的就可以说服自己给端木先生再生个孩子了，尤其是在端木先生不肯去找其他女人传宗接代的这个前提之下……
我掐了掐郑雨秋腰上的嫩肉，给了她一个眼神暗示，郑雨秋愣了片刻才明白我的意思，惊讶的望向端木夫人，见了端木夫人那副又羞又愧的表情，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不是想逼我姐夫，而是想逼一下你自己？”
“流水都快十八岁了，让我突然意识到，不管是我，还是你姐夫，都不再年轻了……”端木夫人没有正面回答，但这种刻意的回避，无异于默认，“流水最后没有认祖归宗，他选择继续做你姐夫的儿子，也算是去了你姐夫的一块心病，毕竟这个秘密压在谁心里，都是一种负担……”
郑雨秋又急了，“那是因为我姐夫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然他轰也会把那个混蛋小子轰回墨家！”
端木夫人的脸更红了，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坦白真相的结果，又不禁黯然神伤，悔恨不已，“可我没想到，我将流水的身世告诉给亦然，结果反而害了他的性命……伍雪晴恨我是对的，我害了他们夫妻不睦，还害她失去了丈夫，菲菲也应该恨我的……”
郑雨秋的脑子还有点没转过来，“你只是将流水的身世告诉给了墨亦然，怎么就害了他的性命？”
端木夫人对我说道：“你猜的对，亦然和张力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流水的身世如果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扰，那么他最有可能倾诉商量的人，就是张力……”
“啊！”郑雨秋终于恍然大悟，“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张力害怕端木流水认祖归宗，从而成了风畅的继承人，那姐你为了辅佐他上位，就极有可能会重回风畅，你和墨亦然若是联起手来，连墨亦之都可以制衡，就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张副董了，更何况，墨亦之肯定也是乐得墨家有后的，张力的存在，既然威胁到了端木流水继承风畅，那么不管墨亦然的态度如何，至少你和墨亦之都是必然要将之清理出局的，而在亲生儿子与好朋友之间，墨亦然会作何选择，张力心里显然是有杆秤的……不管你们有没有这样想过，张力都会有这样的担忧，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在端木流水的身世彻底曝光之前，先将墨亦然除掉！”
端木夫人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就像我刚才说的，没有了亦然这层羁绊，即便亦之承认流水就是亦然的亲生儿子，他也不会再放心将风畅交给流水，张力太了解亦之的为人了，也太了解我了，既然亦然不在了，我也就没必要再公开流水的身世了，且还会继承亦然的遗志，为了维护好风畅的发展，而站出来保住他张力的位子……这么多年，我原来一直都在被他利用着吗？张力，这个人，好可恨啊……都是我害了亦然！”
真是这样吗？
我心里惶然，虽暗骂自己心理阴暗，可就是忍不住的想，照着端木夫人这样的说法，墨亦然死了，端木流水与墨家的羁绊就算彻底断了，即便端木流水对风畅有野心，墨亦之也不会将风畅交到他这个端木家的人手里，那么端木流水也就只能乖乖去做端木家的继承人了……张力固然因此而受益，然而最大的受益人却并不是他，某种意义上，应该是端木先生才对吧？！
站在端木先生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从未在端木夫人身上得到过安全感的他，多半是想不到端木夫人有意让端木流水认祖归宗，其实是为了逼自己一把，反而很可能理所当然的以为端木夫人是对墨亦然仍不能忘情，那么，他会希望看到哪种结果呢？
墨亦然死了，端木夫人的感情便彻底没有了寄托，而端木流水的父亲，便也只剩他端木先生了吧！有了这层羁绊，端木夫人又怎会再离他而去？
我越想，就越是觉得战栗。
难道我自以为就是始作俑者的张力，其实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