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眶发涩。
面试表在徐笙舒指尖停留了太久，纸张边缘被捏出细小的褶皱。
“哟，徐姐，看啥呢，看这幺入迷？”
副部长林骁突然凑近，双眼往面试表上一扫，促狭地指了指男生照片，
“哦～陈榆茗啊，这个新生确实帅啊。”
一旁的许嫣整理着手上资料，低声附和一句。
“确实好看，刚才好几个女生在门外问他联系方式。”
“啧啧，我要有他那个颜值，在外都得横着走。”
“得了吧你，有这脸也没这气质。”
徐笙舒无心插嘴林骁与许嫣的打趣，她只是用指尖时不时敲击桌面，心里仍在想着昨夜的事。
「终于找到你了...」
如果是认错人，不该是这种语气。
可家里素来不信鬼神一说，她也对其敬而远之，又怎会招惹上所谓不干净的东西？
“下一位，陈榆茗同学。”
一声响亮直把她从思绪中拽回来。
门口传来一阵骚动，陈榆茗走进教室，还有几个男男女女伸着脑袋朝里头望。
他换了件靛青色的新中式衬衫，盘扣系到锁骨下方三寸，垂落的发辫搭在肩头，随步伐微微晃动。
从他进门那刻起，他唇角就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目光始终钉在她脸上。
徐笙舒的水笔尖在评分表上洇开个黑点。
“请坐。”
“请简述你对新媒体部的理解。”
许嫣开始提问。
从陈榆茗落座起，他交叠的双手、微倾的肩线，甚至呼吸的频率——
都让她想起梦里缠绕的压迫感。
徐笙舒呼吸凝滞，听不进去任何声音，脑中仅余深夜里的那声轻叹。
「终于找到你了...」
"还有谁要补充提问吗？”
林骁用手肘撞她，轻声提醒：
“徐姐？该你提问了。”
她猛地合上文件夹，仓促擡头，却撞见他深不见底的双眸。
空调冷风突然灌进衬衫后领，激起一片战栗。
“我...没什幺...要问的。”
林骁不可置信地扫了她一眼，往常徐笙舒不是惯会提问的那个吗。
在宣布面试结束后，陈榆茗走上前浅浅鞠躬，却在起身时直直勾着她的眼，才意味深长地道谢。
直到下一位同学交替进入，徐笙舒才得以大口喘气。
一定是因为自己没睡好...
今日的面试结束，徐笙舒得以从沉闷的环境中出来，却没想刚要走出大厅，天空就作起骤雨。
“遭了。”
其他几位部长都先行离开了，她没带伞，她没带伞，只能站在檐下避雨。
“学姐？”
一道清冽的男声从身侧后方响起。
她回头，陈榆茗站在两步之外，手里拿着一把黑伞。
“啊...你还没走？”
她的声音有些发干。
“学姐没带伞吗，我送你吧。”
徐笙舒无心探究陈榆茗停留在此的理由，她只把这些不对劲的表现当作是自己没睡好的体现。
“...谢谢。”
两人并肩走在伞下，一路无言。
雨点砸在伞面上的声音越来越急，徐笙舒不得不往伞中央靠了靠。
陈榆茗身上飘来很淡的檀香，混着雨水的潮气，一并钻入鼻腔。
湿冷。
她却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好闻，
“学姐很紧张？”
徐笙舒擡头，陈榆茗正垂眸看她。
——总是如此。
刚才面试时就发现了，他的目光就像是黏在她身上一般，不曾移开。
“...学姐总对我发愣，是讨厌我？”
“不是！”
她一下着急，音量骤然拔高，又在意识过来后，小声地接了一句。
“可能...我...最近没睡好。”
他将眼神移开，淡淡轻笑，却像无形地刮在她耳廓，惹出一片烫意。
徐笙舒低下头，不想将自己的无措暴露出来，却发现脚下积水正映着他们被路灯拉长的倒影。
两张脸，模糊地映在水中。雨滴坠下，荡出圈圈波纹，惊扰他们的倒影。
她亲眼目睹，陈榆茗的倒影，在一圈圈的涟漪中逐渐扭曲、变形，洇染、扩大，一寸寸地蚕食着她的轮廓。
直到，
吞噬了她的全部。
“...啊！”
徐笙舒下意识惊呼。
“学姐，怎幺了。”
她的手腕被人轻轻握住，他正看过来。
可那目光不像是要抚慰一个惊慌失措的人，而是更加直白地展示自己的侵略。
——又是这种眼神。
仿佛他的世界只有她这一个焦点。
良久的沉默。
徐笙舒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事...”
她猛地抽回手。
“只是...踩到水了。”
积水中的倒影早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幻觉。
但手腕上残留的触感却挥之不去——他的手指冰凉，却烫得她皮肤发麻。
陈榆茗没拆穿徐笙舒的谎言，只是微微将伞倾斜，伞面彻底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
“小心点，路滑。”
他温声提醒。
徐笙舒在想，
她或许是神经衰微了。
陈榆茗明明没有做出任何事，连与她的距离都保持恰当，可她却频频把他臆想成梦中的黑影。
她需要休息。
她需要正常的睡眠。
宿舍的灯光近在眼前，徐笙舒几乎是逃也似地迈出伞下。
“我到了，谢谢，明天见！”
“明天见，学姐。”
她没敢回头，自然也没看见——
陈榆茗仍站在原地，黑伞微微擡起，露出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而积水中，他的倒影正缓缓化为扭曲的蛇。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亲爱的。”
雨声吞没了最后的呢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