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恐怖袭击!”
凄厉的尖叫穿透门板。闻妄雪心下一惊,将手里的纸巾随手扔去,想也没想就扑到门上。
她用力拧转门把手,可才推开一道缝——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这次更近。地面剧烈晃动,闻妄雪直接被甩飞了出去,后背狠狠撞在墙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嗡”地一声,眼前发黑冒星。
她在地上缓了好几秒,才重新撑起身体。墙面已经裂开,天花板不断掉落碎石和灰尘,空气中隐隐飘着血腥味。
她也顾不上疼,刚爬起就跌跌撞撞地再次扑到门边。
推。
推不开。
推!
推不开!
外面乱成一片,尖叫与哭喊此起彼伏,可那些声音渐渐远去,似乎就要将她抛下。心里的慌乱越涨越高,她咬紧牙关,一次次撞向门板,可无论怎幺用力,门都纹丝不动,像是被什幺从外面堵死了。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一阵熟悉的呼喊穿透了混乱。
“小小姐!!!”
是莉娜!
闻妄雪眼中瞬间燃起希望,她疯狂地拍打门板,用尽全力喊回去:“我在这里!莉娜!我在这里!”
可回应她的,却是一声更恐怖的爆炸。
整栋楼猛地震动,她脚下的地面陡然松动。
下一秒,脚下一空。她来不及反应,身体瞬间失重坠落——
洗手间的地板塌了。
——
不知过了多久,闻妄雪才重新醒来。
首先袭来的是感官的混乱。眼前一片黑暗,喉咙里满是尘土,耳边嗡鸣不断,全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一样疼。
“夏歌……?教授……?”她试着开口,声音却干涩沙哑。
无人回应。
闻妄雪缓了好一会,才慢慢撑起身体。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身下堆积的碎石硌得她全身生疼。
她试探着动了下四肢,还好,能动。只是膝盖火辣辣地痛,可能在坠落过程中撞到了什幺。
她摸向口袋,却发现是空的,手机不见了。
一丝凉意从心底升起。她颤抖着手四处摸索,指尖碰到碎石,塑料瓶……还有……
……一只冰凉的手。
她猛地收回手,呼吸骤停。她能感觉到,那边好像有一具躯体。
“你……你还好吗?”
无回应。
闻妄雪迟疑地将手探去,沿着手臂向上摸。皮肤冰冷僵硬,胸口已经没了起伏。
……死了。
闻妄雪猛地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墙面。
黑暗中什幺也看不见,也听不到任何外面的声音。
这是哪?她被困在哪里?刚刚到底是怎幺回事?外面现在怎幺样了?夏歌呢?教授呢?
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想呼唤那个最能给她安全感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母亲不在。
莉娜,莉娜……
莉娜好像在爆炸前喊了她的名字!
想到这,她又连忙喊了几声莉娜。可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除了激起更多尘土落下,什幺回应也没有。
世界彷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骤乱,手脚冰凉。她抱住膝盖,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空间逼仄、黑暗、密闭,没有出口,也没有回应。她讨厌这种感觉,很讨厌很讨厌。
她从小就怕黑。怕这种被全世界遗忘的黑。
就像现在这样。
就好像过去几个月的幸福只是一场梦,她又回到了那个无人问津的童年。
怎幺喊也不会人回应她。
怎幺喊也不会人回应她。
怎幺喊也不会人回应她。
她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成年人了。她至少应该站起来,应该想办法自救,应该去寻找出口……
可脑袋一团乱麻,什幺都想不清楚,什幺也做不到。她只好将脸埋进膝盖里,任由熟悉的无力感将自己吞没。
——
不知在黑暗中蜷缩了多久,闻妄雪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她猛地擡起头,心跳一滞。
有人?
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周围却再次陷入死寂,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自己的幻觉。
犹豫片刻,她还是小心地挪动膝盖,朝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点点摸索过去。
黑暗里什幺都看不见,她只能将手探出去,像盲人一样慢慢探路。终于,指尖触到一截温热、柔软的皮肤。
她再往上摸,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你,你还好吗?”闻妄雪声音发紧,几乎是小声祈祷。
黑暗中,一道虚弱的声音回应了她:“嗯……嘶,好疼……”
闻妄雪眼眶一热。
是真的,不是幻觉!
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影子的动静。那个女孩似乎试图坐起,却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别动!”闻妄雪连忙道,“是不是撞到哪里了?”
“腿……好像有东西压住了我的腿……”女孩虚弱地说,“我……我动不了。”
“我看看。”闻妄雪摸索着往下探去,发现一根巨大的钢管几乎将女孩整个小腿都压住。
“我试着把它搬开!”
她抱紧钢管的一端,用尽全力往上擡。
可那钢管沉重如山,她耗尽全力也仅移动了一丝。
她不甘心,喘了口气又试了一次,可这次却连那一丝都动不了了。
闻妄雪咬了咬唇,缓了几秒,又继续推。然而手掌都快擦破皮了,钢管却还是纹丝不动。
“对不起……”她声音发哑,难堪地垂下头,“应该是……应该是刚刚撞到手了。我……我休息一下再试试。”
“没事……谢谢你。”女孩轻轻道,“我能感觉到,那东西应该挺重的。”
闻妄雪抿着唇,没出声。
“对不起……”她又重复了一句。
“咳……真的没事啦。”女孩轻咳两声,声音依旧发虚,却安慰她,“我们等着救援就好了,别白费力气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
忽然,那女孩开口:“这里真的好黑啊……说实话,确实有点可怕。”
她努力笑了下:“要不我们聊聊天吧?不然我怕自己会胡思乱想。”
“……好。”
“我叫陶雨。”女孩说,“陶然的陶,下雨的雨。你呢?”
“闻妄雪。”
“闻妄雪……真好听。”陶雨轻声念了一遍,“你来商场做什幺呢?”
“和教授、朋友吃饭,庆祝项目的结束。”
“哦,是学生啊?”陶雨的声音里带上一丝笑意,“大几了?”
“大二。”
“大二啊,那你应该才二十岁左右吧?真好。”陶雨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然后才小声地接了下去,“其实……我也是大学生。才大一,不过比你大几岁。”
她的声音更小了些,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已经二十九了。”
“嗯?”闻妄雪轻轻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之前……断断续续辍学了很多年。今年才终于考上大学的。”
空气安静了一瞬。
“怎幺说呢……”她慢慢道,“其实最开始的原因已经记不太清了,可能是觉得成绩太差,也可能是别的……一开始也没真想辍学。”
“只是后来……也不知道为什幺,休息着休息着……就不敢回去了。”她轻轻吸了口气,“害怕老师点名,害怕同学问,怕一走进教室,大家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闻妄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我妈是单亲妈妈。”陶雨继续,“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其实挺不容易的。小时候我生病,都是她抱着我去急诊室。”
“后来……看我那副鬼样子,可能也是压力大吧。她会经常骂我,骂得很难听,说我是废物,说她真是白养我了。”
她说着,声音开始发颤。
“我也会吼回去,跟她吵,然后摔门,自己一个人大哭……”
“可其实我也知道,她骂得没错。我整天窝在家里,不上学也不打工,白白耗费了她的辛苦。就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真的特别对不起她。”
陶雨自嘲地吸了吸鼻子,又咳了两声,似乎想把情绪压下去,却还是没能掩住哽咽。
“但她其实没有放弃我。每天一边骂我废物,一边照样骂着叫我起床,逼我陪她一起出门……”她轻声说,“有一次我在她的手机上偷偷看到,她咨询网络心理医生,在网上求助,被网友骂,却还是把每一条建议都记在备忘录里。”
“那一刻我就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决定重新高考。”
“刚开始真的很难很难,脑子像生锈了一样,我从没感觉自己这幺笨过。看到公式就想哭,什幺知识点都记不得。可我忍着。我告诉自己,我得变好。”
“我想让我妈骄傲,更想让自己骄傲。”
讲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轻快了一点,带上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后来我考上了,就在去年。”
黑暗里,闻妄雪能想象出她此刻脸上骄傲的神情。
“就在今天,我拿到了学校的奖学金。”
“我之前偷偷兼职攒了很久的钱,再加上这笔奖学金……”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今天下午我刚在商场订了一台按摩椅,想偷偷送给我妈。我连送货时间都约好了,就想着今晚回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其实她大概会先把我臭骂一顿,骂我乱花钱什幺的……毕竟我们家也不宽裕,她脾气又冲,肯定会骂我的。”她笑了笑。
“但她腰一直不好……所以骂就骂吧,我还是想让她以后能舒服一点。”
她吸了吸鼻子,空气又陷入了沉默。
缓了片刻后,她才重新开口:“最近,我也终于想好了以后要做什幺了。”
她的声音慢慢亮了起来,带着点难掩的骄傲:“我学的是动画设计,最近和几个同学组了一个小队,大家都挺好的,很努力也有想法。”
“我们一起搞了个原创企划,连教授都夸不错。”她忍不住轻笑起来,那是发自真心的喜悦,“前阵子把它报了上去,结果真的成功申请到了一个业内的重大比赛资格,就在下个月。”
“我们已经约好了,一定要拿个奖回来!”
闻妄雪安静地听着,心口闷得发疼。
“所以,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生活。”陶雨轻声说,“虽然日子还是穷巴巴的,我妈也老是唠叨,但每天都有事情做,有朋友能聊天,有未来可以期待……”
“就觉得,比以前好太多了。”
她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我还有好多事想做……想在我妈面前穿上毕业袍让她拍照,想出国一次,想开个小咖啡馆,养个小猫……还有好多好多。”
“我还没来得及……把按摩椅拿给我妈看,让她骂我一顿。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的女儿拿了奖学金。还没来得及……让她能真正地为我骄傲一次……”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多好多梦想没实现……”
“我……我的腿已经没知觉了,胸口好疼,肋骨可能断了几根吧……头也好晕,浑身冰凉,总感觉只要一闭眼就能睡过去……”
她努力想笑,可声音却忍不住颤抖:“不知道……我会不会死呢?应该不会吧。我……我还不想死呢……”
闻妄雪再也忍不住,眼眶瞬间红透。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陶雨的手,那只手也悄悄回握住了她。
陶雨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强行止住涌出的眼泪。过了一会,才轻轻说:“对不起啊,好像有点太丧了。不该这幺乌鸦嘴的,救援队肯定已经在找我们了,现在科技这幺发达,不就是埋在地底下嘛!”
她说着又“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牵扯到了伤口。
她轻咳了两声,努力换了个轻快点的语气:“咳……刚才光顾着说我自己了,你呢?”
闻妄雪:“嗯?”
“妄雪,你的梦想是什幺?”
闻妄雪怔住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许久之后,她才茫然地说:
——如果母亲能爱我就好了。
“我好像没有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