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相逢何必曾相识

千禧年后的第一个十年。

田欣是他们省的理科状元,清北都给她递来橄榄枝,她都没选,择了南方的F大。

她的理由是向往南方的烟雨朦胧。

军训的日子,什幺烟雨她不懂,有的是被流放的悲痛。

田欣低头瞅瞅自己晒成小麦色的胳膊,再看看镜子里那张仿佛抹了层锅底灰的脸,悲愤地握拳,中学时被黄毛混子叫“黑妹”的阴影瞬间攻击了她脆弱的小心脏。

晚饭后,她去拿快递,快递里是她新买的美白护肤品,受新室友的影响,她开始尝试护肤,期待丑小鸭蜕变成天鹅。

宿舍楼下,碰见同乡袁骁龙,他晒得更狠   ,脸上生麻子,乍一看像是芝麻烧饼,烤焦那种的!

他似乎在等人,焦急的往女生宿舍里张望,一脸忐忑。

袁骁龙发现她,操一口浓重乡音率先同她打招呼,态度十分热络。

两人不熟,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   ,田欣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得维持基本礼貌,扯出个假笑:“嗯嗯,等人啊?”眼神不受控制地往他怀里那束玫瑰花瞟。

“等女朋友?”事后,她是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嘴欠!

袁骁龙说:“还不是!”

没什幺交情,寒暄说完话,田欣擡腿要离开……却被喊住!

田欣麻木地接过玫瑰花束——这月已是第五次替人签收“到付情书”了,   袁“烧饼”朝她鞠躬道谢,她抿了抿嘴唇,嘟囔一句,转身回宿舍。

从宿舍楼上来,一路上遇见同班的女生,多数笑眯眯的打趣,“哟,田欣!收到花啦?”

窝一肚子气,田欣都维持体面的微笑,一直持续到推开宿舍门,玫瑰花便被她呈抛物线随手扔在对桌的地面,嚷道:“叶子,你的追求者又贡献花束一捧!搁你地盘了!   ”书桌角落堆积不少没拆封的礼物,地面堆好几束鲜花,大小均有,多是玫瑰,色彩斑斓娇艳欲滴。

意浅在阳台的盥洗池洗脸,戴着发箍固住额前碎发,白嫩的面颊沾着洗面奶的奶白色泡沫,她半眯着眼睛探头入内,含糊道:“谢谢啊,欣儿。”

田欣看着她,即使顶着满脸的泡沫也挡不住那股水灵劲儿,再想想楼下那位“烧饼兄”,怨气值瞬间爆表:“我说那个袁骁龙,拜托他撒泡尿照照自己行不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得有个限度。”

“他配钥匙?配几把啊?   ”

上铺的方依依探出头,八卦雷达启动:“咋了?谁又惹我们欣姐了?”

意浅擦干脸走进来,刚洗完的脸蛋儿白里透粉,水润得像块刚出锅的水磨豆花。她熟门熟路地挤进被鲜花礼物包围的“专属宝座”,打开小台灯,对着镜子开始瓶瓶罐罐的护肤工程,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室友吐槽风暴的中心。

田欣憋不住,竹筒倒豆子把楼下遭遇又说了一遍,末了,灵魂发问:“叶子,那袁烧饼是不是在追你啊?”   意浅正往脸上拍精华,闻言动作都没停,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追求者?太多了,名字都记不全,袁骁龙是谁她都没印象。

她想起军训结束那晚,平时拽得不行的铁面教官——“韩教官”居然红着脸约她单独吃饭,饭后又掏出玫瑰花表白。

她当时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礼貌又不失尴尬地拒绝了。

回宿舍还跟姐妹们吐槽,“到底谁喜欢教官啊,又不是‘性缘脑’,真要个个都答应,我一天天的date八回,不得累死!”

田欣开腔:“杉菜拒绝的是言承旭的道明寺不是炊事班老韩!”

素问像是瓜田里的猹,立刻接话:“哎!隔壁班那个班长,就跟她教官好上了!我亲眼看见俩人偷偷摸摸拉手了!”

宿舍里顿时听取“蛙声”一片。

田欣私下里有点担心,凑近意浅:“叶子,你没答应那个教官吧?”   她高中就有个特优秀的闺蜜,被个社会上的黄毛忽悠瘸了,最后辍学生娃去了!

求:造成的阴影面积。

意浅一脸莫名地摇头:“怎幺可能?”

田欣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那就好!这种油嘴滑舌的‘兵痞子’,一年不知道骗多少小姑娘!你长得跟仙女下凡似的,可千万擦亮眼,别被猪拱了!”

意浅偏过头抿嘴笑看她,彼时,窗边的碎光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跃动,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她五官生得精致像是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让人心生好感,她这一笑,又甜又软,自带亲和力buff,看着就让人想掏心掏肺,顺便掏钱包。

外表不可信,要知道漂亮的女人很会骗人!

田欣的这位室友看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实则心思九曲十八弯,满腹黑水!

她笑得纯粹,轻声细语道:“不会,我有喜欢的人了……”

田欣笑嘻嘻的问她是谁,她摇头不语在打哑谜,“到手了再告诉你。”

“现在嘛……保密!”   狡黠的小眼神,活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宿舍熄灯前,意浅爬上自己的小床,趴在床头,开始例行“批阅奏章”——回复手机里那些追求者、朋友的信息。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满室静谧。

彼时,男生宿舍。

傅明月桌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电脑右下角的企鹅头像也疯狂蹦跶。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正赶一份作业,眼皮都没擡一下。

等忙完,离熄灯只剩十分,他迅速洗漱回来,宿舍已陷入一片黑暗。   拧开桌上的小台灯,昏黄的光晕开一小片温暖。

他没看信息,直接关掉电脑,转而拿起手机。

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提示。

昵称是小仙女三岁半很好骗   ,傅明月眉头几不可察地挑起,对这个新生学妹,他有点模糊的印象。

两人是在新生报到日认识的,傅明月是金融系的大二学生,他作为学生会的会长,负责接待新生。

那日,他听人家说,有个新生十分招摇,开一辆超跑前来报道,引起小轰动,围观群众不少,他一向是没什幺看热闹的兴致,在这一座偌大的繁华城市,大马路上随便走几步都能碰见个开豪车出行的富哥名媛,算不了什幺。

他与她是在午后图书馆附近的小池塘遇见的,他没留神被个边打电话边走路不看道的姑娘撞了满怀,资料撒了一地。

傅明月皱着眉俯身弯腰拾起资料,她中断打电话,捡起脚边的资料要归还他,却在看清楚他的面容后怔愣片刻,是真愣神了,走神到目光直勾勾的凝视他,紧抓住纸张不放手。

“侧脸,像,好像……”她不知呢喃什幺,傅明月没听清,也不在意。

“同、同学,对不起……”她道歉。

他没当一回事,道一句“没事”,要离开,被她喊住。

傅明月停下,侧身看她,银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没什幺温度,嘴角习惯性地挂着点疏离的弧度:“有事?”

意浅忽然觉得午后的阳光有些明亮晃眼,晃得她神志有些恍惚,绿茵茵的草地上落下不少巴掌大小的梧桐叶子,落得满地金灿,被太阳烘烤后脆生生的,踩在脚底下发出嘎吱的声响,她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绊倒自己,再擡眼,那人浮光而来。

眼前忽然一暗,她眯了眯眼,对方朝她伸出手,语气依旧冷淡,问:“同学   ,你没事吧?”

她很诧异的仰颈看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傅明月拉她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道谢,神色如常的与他擦肩而过,走了没几步,她停下来,回眸遥望他颀长的背影。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噌”地一下,从她那片名为“无聊大学生活”的贫瘠土壤里,冒出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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