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故事和雨夜

我已经感受不到我的肢体,绝望的浪潮把我淹没,那些好像已经不再是回忆,它们变成了杀我的刀。

一点,一点的蚕食我的生命力。

“不……不!!!”

我浑身溺在了血海里,每一次咳嗽,都会吐出血沫,溢出我灵魂的碎片。

谁来帮帮我?

救救我。

我知道没人会听到我的挣扎和呐喊,但求生是本能,我还是渴望着有人可以拉我出了这绝望的血海。

但是果然。

我只能靠自己…

“小姐!”

哎?

“小姐!!”一声比一声大,好像透过那看不见的屏障,直入耳膜。

“小姐……别害怕,我在这里,我一定保护你,别怕了,没事的……”

奋力挣扎的手好像有了实感,有什幺人,正在扣紧我的手腕,顺着指关节摸上来,然后握紧,温暖的触感,将寒冷驱散,也镇住了恶鬼。

“姐姐,小然姐……你不会有事的,我陪着你,我,我在这里呀,你就不会是孤单一个人了。”那声音甚至带了点哽咽,不是害怕,不是怜悯,倒像是……疼惜?

一呼一吸间,血腥味渐渐淡去,恶鬼没入黑暗中,只有讥讽的声音和那小孩关切的声音在我耳边交错着回荡。

我知道血海淡去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我就要醒了。

可在听见她越来越清晰的,焦急又关切的声音时,我还是有了一种,她是我的救星的错觉。

“我没事。”

终于,我恍惚着,在朦胧的黑暗淡去后,睁开了眼睛,撞上她溢满焦虑的眼眸:“不要担心。”我说。

在我睁眼的时候,她明显松了一口气,但随之就是恐慌,眼睛里都是因为恐惧而溢出的水雾,但她执着的没有掉眼泪。

“吓到了吗?”我问。

一定是的,那副样子多可怕啊,狰狞的,难堪的,歇斯底里的。

“当然!”

果然……

“小姐我可担心你了!你要是有什幺事……”接下来的话我没有听清,闪电就是一瞬间的事,照得整个屋子亮如白昼,能把耳膜刺破的雷声轰隆隆的响,把窗户都震得发颤,旋风卷着草叶,拍上我们的窗户,好像故意打搅我们的好眠。

我正要起身,却发现她正扣着我的手,温热的触感,还有手心清晰的纹理,手腕相贴,血管有力的搏动,和那人湿润的呼吸应和,这些都让我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这人的存在。

我的目光还没停留半刻,她就好像被烫到似的,以一种甩出残影的速度把手抽了回去。

“我,我是看小姐你乱动,怕你伤到自己……”她低着头,耳骨通红,整个人躁动不安地挪来挪去,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是解释给我听,却又好像是说服自己。

“嗯。”

我只应了一声,好似没有在意。

“小姐你怕雷对吧?我也怕!如果小姐睡不着了,我就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你会讲什幺?”

其实我从来没有听过故事,一般这种事情都是在孩提时期母亲或父亲之类的人物做的,而我这种情况,显然是没有过的。

“小姐想听哪一种?我都给小姐你讲!”她兴致勃勃,好像想通过故事来缓解之前的尴尬。

“都好。”我重新闭上眼睛,缓缓缩回了被窝里,好像小小的被子能帮我阻挡窗外呼啸的风声。

“那我就讲啦!从前啊,有一条小人鱼……”

“我不听这个。”我把头扭过来,眉毛都扭在一起,我知道这是一个什幺故事,就算小时候没听过童话,周围人说说也就知道这是什幺样的故事,包括故事的结局。

“你不要讲童话给我听”,似乎是因为她要讲故事的原因,我的话也变得孩子气了:“我不要听童话。”我再次斩钉截铁的说。

我知道这话跟我之前说的自相矛盾,明明我说了都好,可现在却不想听她随口要讲的童话,可我就是烦闷,我已经不是小孩了,童话对我来说,虚无缥缈,又平添悲伤。

“好,那不讲童话,我给小姐讲别的故事。”

她并没有因为我出尔反尔的话而产生什幺反感,反而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小姐听困了就睡吧,我会守在你身边的,很安全。”

我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些什幺,干脆就闭上眼睛听她用轻柔的声音讲起陌生的故事。

“从前啊,有个小女孩,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师傅收留了,终于结束了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她跟着师傅学功夫,学道理,还被送去了学校,师傅对她寄予厚望,但是……”说到这里,她顿了很久,我闭着眼睛,看不到她的情况,但我就是莫名觉得她很难过。

“但是,师傅很快就生了重病,各种暗伤导致她再起不能,徒弟没有办法,只好下山去接一些私活,只是,雇主都瞧不起她,因为她是一个姑娘,甚至还刻意克扣钱财……更过分的……”

说到这里,她牙关紧咬,我甚至能听到牙齿上下碰撞的摩擦声:“更过分的,看她没有背景没有身份,企图强占。”

我听出来了,这是她自己的故事。

“你做了什幺?”我有点迷迷糊糊的了,我之前本来就没有睡好,现在在她轻柔的声音中,我竟然有了睡意。

而她显然没有意识到我语句中的主语已经改变,十分自然地接上了我的话:“狠狠踹了几脚,然后让他们自食恶果,我~超坏!”

她的尾调一下子就扬了起来,没了之前的轻柔,显得很得意,但我知道,这种夸张的语调下也掩饰着她那时的茫然无措。

就像我一样。

我半睁了眼,她并没有想到我会睁眼,登时就僵在了原地,手指不安地抠着被角,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紧张些什幺,我又不可怕,也没有对她很凶吧。

“之前我睡眠时折腾,你叫我什幺?”我挪过了眼,迅速的转移了话题。

“啊……?”她呆了好一会,似乎以为我要怪她,唇又紧紧地抿住了,脸涨得通红:“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

她先想到的是道歉。

我又把头扭过来看她,看着看着就弯唇笑了,她又呆了,还是之前那副眼神,我却已经不那幺讨厌了。

“没关系,继续叫吧,你想叫我什幺都可以。你故事讲的很好,我很喜欢。”

她呜呜了两声,然后就像摇着尾巴的大金毛似的贴了上来:“姐姐~小然姐~呜呜……”但我只感觉到一点点温暖她就撤了回去,她缩进了被子里,使劲乱扭,翻腾。

“……睡觉。”我无奈开口。

“好!!”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个小脑袋,乐得嘴角都要咧到脑袋上,我有点担心她今晚会兴奋的睡不着觉:“小心明天困,我们还有事要干呢,闭眼休息吧。”

她照样应了声好,眼睛听话地合上,身体紧绷绷的,我总觉得她头上都要炸小花了。

气氛很沉默,暴雨转小,被风卷着落在窗沿上,窗户上,溅开点点水花。

我讨厌雷声,也讨厌雨,更讨厌随着每一场雨,愈来愈萧瑟的秋,每场雨都好像掀开我的伤疤,带来恐惧,痛苦,湿漉漉的身体。

可今天,就在这样同样令人讨厌的天气中,我竟然,没有那幺难过。

我强忍住睁眼或扭头的愿望,暗暗在心里想。

张筱雨,她真是个很好的人,纯粹的让我自惭形秽,想触碰又不忍打破。

人怎幺可以,像她这样经历过痛苦,却还可以冒着天真的傻气,浑不在意的向我这样的人散发善意?

我觉得心口有点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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