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不少人谈笑往来,陆泉不得不慢下脚步,走到对墙,向餐厅口探头探脑,担心真有人追上来。
李宿夕瞧着她紧张的样子,不无奇怪道:“不是糊弄过去了吗,你很怕罗屿丰?”
“我没有!”答得太快难免显得气短,陆泉憋屈道:“好吧,有那幺一点。”毕竟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被人当面追债想想就丢脸,更可恶的是这个债还不是她自找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跑出来,难道为了拿回领带夹,她又得和铁玫瑰扯上关系吗?
“我讨厌罗屿丰。”她板起脸再下结论。
李宿夕实在忍俊不禁,倍感好玩地和她并肩靠到墙上,“讨厌他,我们就是朋友了。”他朝她勾勾手指,“想不想听他的笑话开心一下?”
陆泉面无表情地瞅着他,身体诚实地朝他倾过去。
李宿夕压了压上翘的嘴角,“你知道为什幺罗屿丰要锁三楼,不许别人进吗?”
这算什幺问题,陆泉想也不想道:“注重个人隐私很正常啊。”
“那也是有原因的。”李宿夕贼贼地压低声音:“在一次特别嗨的派对结束后,客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忽然进来一个司机,说左等右等等不到主人,手机也打不通。罗屿丰他们猜可能是在哪喝醉睡着了,就一起跟着找,连外面的花园也翻了个遍,但就是找不到——”
陆泉严肃抢答:“尸体在泳池。”
李宿夕提起眉。
陆泉改口:“我知道了,是室内,密室杀人。”
李宿夕立即上下左右全方位打量了一遍这栋华美的别墅,满脸疑惑,“怎幺回事,我们是进到了什幺暴风雪山庄剧本杀吗,到处要死人?”
陆泉被他的呆样逗得噗嗤一笑,“那你快说吧。”
李宿夕凑近她耳边,还用手挡着,“结果啊,是在罗屿丰房间发现的,两个人。不光喝醉了还在衣帽间…乱搞,把他的东西弄得一塌糊涂,完事还光着身体睡得不省人事!”
陆泉惊得捂住嘴巴,听他继续说完,“然后罗屿丰就气疯了,当场洁癖大爆发,把喝的红酒全呕出来,之后就被传成——衣帽间秒变x爱旅馆,罗屿丰当场吐血!”
“噗!”陆泉憋得太痛苦,笑得肩膀直抖。只要一想到那个满脸写着高傲的罗屿丰竟然也会惊恐到呕吐,她的笑就停不下来。
李宿夕看着她手指下涨出粉红的脸,竟有些奇妙的成就感。今天的陆泉明显处在一种难以抑制的不安中,察言观色并让人出丑是他的强项,逗人开心就屈指可数了。而此刻心中逐渐升起的纯粹的满足,更让他无比陌生。
他悄然别开眼睛,很快收拾好心情,站直身体问她:“不过陆泉,你会跳舞吗?我是指夜店的那种。”
陆泉拿开手,眉眼间还残留着笑影,回想了下无比短暂且糟糕的夜店经历,遗憾道:“只去过一次,只会乱蹦。”
“那还等什幺,我们走。”李宿夕拽起她就往舞厅走去。
他推开厚重的隔音大门,里面震耳欲聋的节奏顿时倾泻而出,暴力地从耳朵直闯大脑。两人忽然坠入了一个嘈杂昏暗的世界,心脏连着整片胸腔震动,等眼睛适应了好一阵,才发现到处凭空跳跃的彩色光点是黑色瓷砖的反射。
头顶的宇宙球灯正旋转着大放异彩,间或拼凑出中央突出的圆形小舞台。周围的舞池里挤满了人,模糊的五官四肢到处闪烁乱飞。
只有嵌在天花板边角的彩色射灯是静止的,清晰地照亮其下设置的小吧台,和近处捧着托盘的侍从。
舞池太满,两个边缘人挤挤挨挨地尝试了会儿终于无奈放弃,决定先躲到小吧台缓一缓。
“都怪今天周五,大家太疯了,”差点被人抽到脸的李宿夕很是心有余悸,靠近陆泉抱怨道:“我第一次去夜店,也是跟我姐去的,她跳舞更疯得不行,吓死人了。”
彩灯下,陆泉能看见他皱起的脸,“你跟她一起疯不就好了。”
李宿夕横她一眼,“说风凉话吧你,音乐停下来她还在大喊大叫,吓得我差点当场跑路。”
陆泉又忍不住笑了。
这时,前方发出一阵起哄声。跟着看去,原来是一对男女走上了圆形舞台,动感的节奏转折出暧昧的长音,两人的贴身热舞一触就发。
陆泉擡着头,津津有味地欣赏学习,耐心品尝此刻属于她的自由时间。舞者们的动作熟练顺滑,默契得如同热带鱼缸里纠缠起舞的彩色鳗鱼。贴在腰后的手顺着对方的曲线摇摆下滑,肩胛骨顶起皮肤,延伸而出的手臂也随之画圈。
绚丽的灯光勾出身体贴合的轮廓,鼻梁摩擦,嘴唇间亮光闪烁,浸满暧昧的阴影。
李宿夕撑着脸瞥向陆泉被点亮的眼睛,很快也无声笑起来。
哐当一声。
二楼的游戏房里,钟临登狠狠摔掉手柄,撞进沙发,“艹!”
巨大的显示屏亮出对战结果,为胜利者炸出彩带,沈毅飞十分满意,不忘嘱咐道:“记得赔一个新的给罗屿丰。”
“我赔他个鬼!”不光把他受辱丢脸的视频当笑料发给别人看,办个派对还要让两个人看着他,什幺东西!他钟临登什幺时候受过这种罪,“混蛋玩意儿,他以后千万别落我手上!”他咬牙切齿地又哐哐踹几脚茶几。
沈毅飞知道他心里不爽就没阻止他发泄,“行了,我今天专门陪你玩游戏玩个够。”
钟临登冷笑:“你当我傻子,还不是你的罗老板命令你来监视我,”他直起身逼视沈毅飞,“你跟外面那条狗有什幺区别?”
表情淡淡的沈毅飞用鼻子发出一声嗤笑,“监视你?连个女人都打不过的废物。”
他用手背不轻不重地拍拍钟临登的脸,眼中泛起凶光,“少给我龇牙咧嘴,你今天要是敢坏事,信不信我再让你休息一个星期。”
沈毅飞表面上在四人中最低调沉默,其实最为凶狠。曾经在一场棒球友谊赛上,对方投手不小心投出触身球打到他的头盔,投手还在脱帽道歉,他站起来直接挥着球棒冲上去打断对方的右手。自此,那个学生再也不能投球。只要见过那场比赛,没人能忘记他的恐怖面目。
钟临登咬咬牙,又哪敢真的惹他。他们沈氏兄妹一个赛一个的疯,简直一家子神经病。他一巴掌挥开沈毅飞的手,“要你废话!”
但这满腔的怒气实在憋不住,他猛地起身往外走,“我要去舞厅,我要蹦迪!”他厌恶地瞪一眼站在门边的高瘦少年,臭着脸带上两个尾巴气势汹汹地往舞厅去了。
重重推开大门,不耐地拨开挡路的人影——根本没拨动。小圆台也被人占了跳得起劲,他越发不爽,大步走向侍从,从托盘抓起酒杯就往嘴里灌,打算喝完就上去把两个发骚的蠢货踹飞。
刺耳的音乐让他愈发暴躁,阴恻恻的视线在室内一通乱扫,忽然,他的视线定住,接着不管不顾地擡腿过去。
沈毅飞见柳彦跟在他身后,就没有立即过去,也拿了杯酒喝。
看见陆泉的瞬间,钟临登再也看不见其他了。
蓝色射灯像层塑料膜,将她整个人包裹染亮。她正随性靠坐在吧台边,浓黑的卷发披在肩上,明明凝固着又好像在随着光线莹莹流动,清丽侧脸上专注的微笑也缓缓沉淀,一切都是近乎失真的宁静和神秘。
他贪婪而憎恨地锁定她,径直朝她走去,直到她越发清晰,他急切地伸出手——
下一秒,她被人拉开。
陆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抓住李宿夕的手。又在他的示意下,转头看向来者不善的钟临登,眯眼看清他愤怒的脸,不由挑了挑眉——哦,原来他这幺快就出院了?
她戏谑的神情显然是火上浇油,钟临登当即怒不可遏,刚想上前就被李宿夕按住肩膀,他正要爆发,余光见陆泉擡手,顿时脸色大变,身体自觉往后一躲。
这一躲不仅让陆泉李宿夕诧异,也让他自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崩溃表情。
羞愤让他的脸涨得通红,攥着拳头要冲上去,被一直跟着他的少年拉住了手腕,他一时挣脱不开,旋即转身,对着少年的膝盖就是狠狠一脚!
少年不防,踉跄向后撞上人,在一片乍起的哗然中摔到地上。
钟临登上去又补了一脚,沈毅飞终于赶过来,没有一点废话地扯住他的领口,冷酷而粗暴地将他拽出舞厅。半扇大门被哐当踢开,还能隐约听见钟临登一路骂骂咧咧的声音。
事情发生得太快,快乐跳舞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也让陆泉产生了深深的疑惑:他到底干嘛来了?
李宿夕对此无辜地耸了耸肩。
只留下一个少年倒在地上,因为疼痛弯着身体。陆泉走过去蹲下身,尽量大声地问他:“你起不来的话,我扶你吧?”
男孩埋下头捂着膝盖直摇头,尝试了几下却根本无法站起身。
陆泉无奈,扶住他的左手臂,擡头看向李宿夕。李宿夕撇了撇嘴,只好上前从右边将他架起来。一开始男孩还有些抵抗,僵硬着身体不知所措,但很快还是被疼痛打败,一瘸一拐地被两人搀扶着出了舞厅。
“带他去哪里?”李宿夕问道。
陆泉也拧起眉,“客厅?刚才看见的时候人不是特别多。”
两人正调转方向,被迎面而来的人止住了步伐。
“你人在哪里,哪里就最热闹。”白黎一身白底红波点的短裙,不爽地盯一眼李宿夕后,抱臂看向陆泉,“上次没找到机会,现在方便聊一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