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书院,已是傍晚。
空气中,谁家做了葱花饼,酥油香,小葱香,芝麻香,馋得卫眠哈喇子盛满一嘴。
她拉着悦悦警犬般,顺着气味寻到书院西边的巷子。
是一条民居胡同。
二人在气味的源头站定,擡眼望,南山学塾。
吱呀一声,黑漆大门敞开,孩童们散了学,叽叽喳喳疯跑出来。
卫眠看见一个个花朵般的小脸,心中倦怠散去大半。她二人等着孩子们跑的差不多了,才慢慢走进院中。
院子西头扎了一排篱笆,豆藤攀着篱笆爬上黄泥垒就的院墙。厚厚一层茅草覆盖在院墙之上。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一手拉着裤子,一手抠住墙沿儿,墙边站着个夫子模样的男人,一身长衫手拿戒尺,正抓着那男孩的脚踝。
稚气又爽朗的童声从屋内响起,与之相伴的是浓郁的葱花饼香。
“爹,别管他了,先吃饭,吃完饭再去收拾他。”
饼香猛然刹住,稚气童声疑道:“您二位是?”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她将饼在院中的小桌几上放下,走到二人身前,施了个蹲身礼。
那动作,那规范,那标准,看得悦悦连忙回了个礼,“小格格吉祥。”
小姑娘捂嘴咯咯笑,院墙边打人的和挨打的也走了过来。
夫子模样的男人不卑不亢问道:“二位大人,何事?”
卫眠对老师是发自内心的敬畏,挺胸收腹擡头,说:“葱花饼太香了,我俩闻着味就找来了。想着能不能买两个尝尝……”
“不要钱,我给您拿去。”
小姑娘转身拿饼之际,男人一把扭住躲在他身后看热闹的小男孩,噼啪一戒尺就招呼上那男孩的屁股,“不长进,让你淘气,这幺简单的对子,第一句都背不下来,让你淘气,不好好学,”
“我就不背,背会了能干嘛,你会,还不是教书,”小男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嗷呜一声挣开男人,撒腿就跑,夫子跟在后面追,“看我抓住你小子!”
葱花饼香飘近鼻尖,卫眠不客气地拿起两张,咬下一大口,给悦悦使了眼色。
悦悦将手在衣服擦了擦,也取过两张。
“我二人谢过小格格了。”
说罢,悦悦行了礼,对着卫眠眨了个眼。
小姑娘笑着还礼后,走到院子东头的秋千。等她坐好,
两位大人不知何时出了院子,只剩一块马鞍银锭放在小桌几上。
稚气又爽朗的童音顺着晚风飘来,“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悦悦伸手指天,“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卫眠撕下一块饼,抛向半空,用嘴接住。
含混不清对,“烟楼对雪洞,月殿对天宫。”
“云叆叇,日曈曚。”
“蜡屐对渔蓬。”
……
走着走着,她突然站住,抓着悦悦,嘶吼,“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花灯如海的长街,只有一家妓馆门前,漆黑一片。
乌生生的门板上两联森森白纸,冒着丝丝鬼气。
已近初冬的天气,更夫呼出一团白雾,绕远些走过,竹棍敲上竹板。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尾韵在空旷的青石长街久久回荡,声音从地面飘起,像长了手般,轻轻撕掉了大门上的封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