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开视线,望着走廊惨白的墙面,声音冷得像冰:“今天下午就送你回北城。往后,别再找她。”
姜莱眸底泛起水光,嘴唇翕动着,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我……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北城吗?”
“你下周不是还有学业要完成?”林锦川语气平淡,却堵死了她所有退路,“我暂时不着急回去。”
姜莱终究还是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林锦川一人,他坐在病床边,目光落在沈亦舟苍白的脸上。灯光勾勒着她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他心里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不知道她醒来后会是什幺模样,会不会用疏离的眼神看他,会不会怪他——怪他当时没能第一时间奔向她。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熟悉得让她下意识厌烦。
缓缓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她瞬间确认.
自己确实在医院。
擡手想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手腕却被牢牢禁锢着,动弹不得。
侧头望去,视野里撞进一颗黑色的头颅,正抵在床边。
她记得自己跳了海,然后呢?
后面的事,全都模糊成了空白。
“林锦川……” 开口唤他时,才惊觉嗓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那颗黑色头颅微微动了动,随即猛地擡起。
沈亦舟望着他的脸,心头骤然一紧。
男人往日硬朗凌厉的俊颜上,此刻黑白分明的眼底布满血丝。
凌乱蓬松的短发像是许久没打理过,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眼底淡青色的乌青藏得极深。
若非她离得近,根本察觉不到。
可偏偏这咫尺之距,让他满身的疲惫无所遁形。
林锦川握着她的手不仅没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低哑地唤她:“亦舟。”
那声音里带着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惺忪。
她眸色平静无波,淡淡开口:“我想喝水。”
“我去给你倒。”
片刻后,一杯温度恰好的水递到眼前。
男人一手用力将她的肩膀带起,倒省了她不少力气。
沈亦舟就着他的手,端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喝了小半杯。
见他仍杵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才开口:“我睡了多久?”
“两天。”
“我不想待在医院,这副样子,也不想让我妹妹看见。”
“好,我去安排。”
林锦川直接订了间高级套房。
沈亦舟被他用公主抱的姿势放进车里,到了地方又被同样的姿势抱出来。
她隐隐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却又仿佛能猜到他心底翻涌的情绪。
被轻轻放在床上时,沈亦舟擡眸望着他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你没什幺想说的吗?”
他单膝跪在床侧,沉默了半晌,才哑声吐出一句:“我对不起你。”
沈亦舟垂下眼帘,没接这句话,只是望着他这副模样,轻声问:“你要出去了?”
“嗯。”
“不用关灯,我一会儿还要起来。”
“好。”
确认她说完这句话便要睡去的模样。
他眉头紧锁,就那样凝视着她的睡颜,过了许久才缓缓起身。
听到门被轻轻带上的声响,沈亦舟倏然睁开了眼。
窗外已是浓墨般的夜色。
望着偌大的房间。
明明是自己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城市,可经历过那件事,她心里还是泛起一丝怯意。
这件事让她彻底明白。
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
逢贺青曾告诉她,想要的就该去争取。
可面对一件百分之百没有结果的事,所谓争取不过是徒劳。
况且她想起之前林锦川对她解释姜莱来他们的家的身世时,他对她隐瞒了,他家里欠人家一条命,那是一条命。
林锦川刚走出套房,就见一道人影迎面走来。
逢贺青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看见他时,眯了眯眼。
“你不在里面陪她,要去哪?” 他声音平淡,却掩不住话里的不满。
“我还有事。”
逢贺青看着他这副疏离的样子,啧了一声:“她最近一直心神不宁,这时候最需要人陪着。”
闻言,林锦川黑眸微动,擡眼看向他。
见他这副神情,逢贺青挑眉:“怎幺,她没跟你说?”
“说什幺?”
“说她精神不太好,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林锦川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气息瞬间不稳,却还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我一会儿过来。”
“林锦川,” 逢贺青上前一步,语气冷了几分,“咱俩也算一个圈子里长大的,你要是连家里的事都处理不好,就别招惹她。还有,她流产是怎幺回事?”
本就处在忍耐边缘的林锦川,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引线,他咬着牙道,“逢贺青,首先,你不过比我早认识她几个月,我的事轮不到你管。其次,她没有流产,医生说只是例假推迟,加上突然受了刺激又着了凉,才大出血的。”
“最好是这样。”
逢贺青说完就直接推门进去。
若不是口袋里的手机接连不断地嗡嗡作响,林锦川真想当场把逢贺青赶走,自己守在沈亦舟身边,还用得着他来提醒?
脚步还未及挪动,林锦川眼角的余光已瞥见电梯门开,一个黑色身影正迈步而出。
沈亦舟坐在沙发上看到方才离开没多久的林锦川,此刻竟又推门折返回来,身后还跟着一身休闲装的陈秉良。
客厅里,她正与逢贺青谈着公事,见两人进来,不约而同地停了话头。
陈秉良神色坦然,显然是专程来找沈亦舟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亦舟,听说你醒了,问了问人找到这儿来,怕是来得不是时候。"
他口中的"问了问人",是逢贺青。
"不碍事,来得正好。"沈亦舟笑着起身,想给几位倒杯水,却看到林锦川却已从冰箱取了三瓶水,稳稳放在茶几上。
逢贺青看他那副俨然男主人的姿态,唇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沈亦舟早年向来偏爱与女生往来,对男性多是疏淡。
可工作后,除了身边的女秘书与亲近女性人物,接触的几乎都是男性。
起初与人相处总觉拘谨,久而久之,也只能逼着自己习惯。
此刻客厅里三个男人,暂为男友的林锦川,前任陈秉良,还有老板逢贺青。
个个性格鲜明,空气里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冷淡与尴尬。
唯有逢贺青一派闲适地坐着,其余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突兀的铃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是林锦川的手机。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峰微蹙,转向沈亦舟轻声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沈亦舟点头应着。
逢贺青也撑着膝盖站起身,似要告辞,"方才跟你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些,没别的事,我先离开了?"
沈亦舟起身相送:"好。"
关门声落,室内只剩陈秉良与沈亦舟相对而坐。
陈秉良望着她,缓声问:"前几日见你与林总亲密无间,现在是吵架了?"
"没有,我们挺好的。"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敷衍。
陈秉良垂眸,神色难辨,片刻后才开口:"亦舟,你不必这样。我原以为你过得很好,可那天我亲眼看见,他身边有别的女人。他家世复杂,分明......"
"我知道。"沈亦舟轻声打断,"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但陈秉良,你该明白,我不喜欢旁人过多干涉我的私事。"
连名带姓的称呼,语气虽温和,但也带着不喜。
陈秉良蹙眉又松开,无奈道:"好吧。"
他转了话题,叮嘱她好生休养。
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林锦川接完电话走进来,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目光扫过沙发上的两人,沉声道:"她自然有我照顾。"
陈秉良眼尾微挑:"可我方才在电梯口撞见您,瞧着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林锦川脸色沉了沉,唇角却仍扬着:"你看错了。"
陈秉良起身理了理衣襟,对沈亦舟道:"那我先走了,亦舟好好休息,有事随时打电话,这几日我都在西城。"
沈亦舟送他到门口:"好,谢谢你。"
林锦川望着两人相谈甚欢的背影,眸色渐深。
沈亦舟关上门转身,正对上沙发上男人沉郁的眉眼。
果然,他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跟他保持距离。”
林锦川陷在沙发里,双手随意搭在沙发背上,仰头望着她的目光里翻涌着不明的情绪。
“你别无理取闹。”沈亦舟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他骤然眯起眼,语气瞬间冷了几分:“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所以你这是在替他说话?”
“我从不插手你的事,也请你别干涉我的生活。”
这句话像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林锦川的怒火。他猛地站起身,脸上掠过一丝狰狞,步步紧逼:“你再说一遍?”
沈亦舟迎着他骇人的目光,非但没退,反而轻轻挑眉:“怎幺,难不成你想动手?”
林锦川的视线冰冷,却在逼近她时生生顿住。
眯着眼,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我不打女人,但你要是再气我。”他顿了顿,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你这位初恋的小公司,怕是经不起风浪吧?毕竟,太弱了。”
沈亦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万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她攥紧了拳,声音都在发颤:“林锦川,你混蛋!”
“这就恼了?”他反而勾起唇角,笑得嘲讽,“这幺护着他?”
沈亦舟被堵得说不出话。
明明几天前还因为他,生死攸关,现在居然说这种话威胁她。
她太清楚林锦川的性子,但凡说出口的,就绝不会只是玩笑。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了许久,她才缓缓擡起眼,语气淡得像一汪死水:“我们早就过去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幺。他刚好在西城,才有了这两次碰面,你不必多想。”
“最好如此。”林锦川冷哼一声,周身的戾气稍稍收敛。
恰在此时,他的手机又响了。
沈亦舟瞥了眼他掏手机的动作,忽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是姜莱吧?”
男人滑动屏幕的手指一顿,干脆按灭了屏幕塞进裤袋,“你想说什幺?”
沈亦舟没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往卧室方向迈步,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没什幺。既然人家找你,就赶紧去吧。”
手腕突然被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林锦川盯着她的后脑勺,“这是什幺态度?”
沈亦舟蹙眉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淡淡道,“我能有什幺态度?你刚才出去接电话,不就是要去找她?现在她一遍遍地打,肯定是有急事。你赶紧接电话处理吧,别在这儿耽误功夫。”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赶我走。”他看穿了她的言不由衷,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悦。
“随你怎幺想。”她别过脸,懒得再争。
僵持了片刻,林锦川终究还是松了手,转身摔门而出。
听着他在门外回拨电话的声音渐远,沈亦舟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气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疲惫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掩去了眸底所有的茫然与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