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煜珩抱着双臂站在几步开外,那张还算俊俏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他身后跟着两个高壮仆从,也学着主子的模样,鼻孔朝天,一副仗势欺人的狗腿样。
这三人像一团不怀好意的阴云,骤然笼罩了何青梧她们所在的角落。
姜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下意识地想回骂,可目光触及吴煜珩身后那两个肌肉虬结、眼神不善的跟班,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嘴巴嗫嚅了几下,终究只是愤愤地扭过头。
王灿却是看不过好兄弟被人侮辱,想驳斥几句。
何青梧心中一沉,拉住旁边王灿的胳膊,低声快速道:“灿哥,别冲动,这是仙门,不应起冲突,何况等会还要测灵根。”
她的目光扫过吴煜珩和他那两个明显练过的跟班,眼神忌惮。
王灿胸膛起伏,显然不服气,但在何青梧的示意下,还是强压住火气,只是瞪了眼吴煜珩。
吴煜珩见他们的憋屈样,脸上的讥笑更浓,慢悠悠地踱前一步。
“怎幺?被戳中痛处,连回嘴的胆子都没了?也是,泥腿子就该有泥腿子的样子,夹着尾巴躲远点才是正经。”
他身后的一个方脸阔鼻的跟班立刻嗤笑一声,粗声粗气地帮腔。
“就是!少爷跟你们说话是擡举你们,做出这副被欺负的样子作甚?一群不识好歹的东西!”
说着,他竟上前一步,看似随意地擡手,却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去拨拉王灿肩膀。
“让开点,别挡着少爷的道!”
王灿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桌子。
更糟糕的是,那仆从动作粗鲁,手臂挥舞的幅度极大,手肘竟狠狠撞到了站在他身边王荷。
“啊!”
王荷惊呼一声,被那力道带得向后倒去,狠狠跌倒在坚硬的地板上,小脸瞬间血色尽失。
“小荷!”
王灿目眦欲裂。
妹妹从小就和他特别亲近,他也是见不得妹妹受一点委屈。
眼见妹妹摔倒,方才被强行压下的所有怒火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什幺忍让,什幺大局,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滚开!”
王灿如同被激怒的幼狮,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挺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那个推搡他的仆从。
那仆从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后退,撞到了后面的桌子,发出一阵刺耳的碗碟碰撞声。
王灿看也不看那仆从,转身一把扶住惊魂未定的妹妹,确认她没事后,猛地扭过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始作俑者。
“你!”王灿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嘶哑 ,“连养的狗都管束不住,算什幺本事?!还成天仰着一张脸,用你那狗眼看人低,吃饭也堵不住你那张臭嘴!”
空气瞬间冻结。
吴煜珩脸上的讥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冒犯的阴沉和暴怒。
淬了冰似的眼眸扫过王灿因愤怒而涨红的脸。
他万万没想到,这群他视为蝼蚁的乡巴佬,胆敢当众如此辱骂他!
也不知这幺几个蠢货怎幺通过试炼的,肯定是沾了他的光,居然还不感恩?!
“呵。”
他短促地冷笑一声,眼神阴鸷得吓人,下巴朝着王灿的方向轻轻一擡,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好,很好。阿虎,给我掌嘴,让他清醒清醒!”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左侧那仆从立刻狞笑一声,眼中凶光毕露,毫不犹豫走上前。
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明显的风压,直朝王灿的脸上扇去。
动作又快又狠,显然是练过几手,绝非寻常少年间的玩闹。
周围几桌原本还在低声谈笑的少年男女瞬间噤声,一道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投了过来。
王荷吓得失声惊叫:“哥!”
何青梧心猛地一沉,身体下意识就要向前冲去挡,可还是慢了一步,眼看大掌就要刮到王灿脸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如凭空出现般,仅轻轻一挡,动作看似随意,甚至带着几分闲适,却像一道坚实的屏障,轻而易举便将大掌截住。
“鉴灵台遴选在即。”一个清冽如冰泉漱石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尖。
“在此处逞凶斗狠,是嫌仙途太长,想立刻滚下山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双无形的手,看似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抵抗的暗劲,搭在了吴煜珩的右肩上。
吴煜珩脸上的狠厉和得意被冻结。
而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容时,瞳孔更是猛地一缩,浑身嚣张的气焰如同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宫…宫翎师兄?”
吴煜珩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紧绷,带着明显的错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仆从挥出的手臂硬生生悬在了半空,距离王灿的脸颊不过寸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脸上得意的狞笑彻底僵住,只剩下满脸的畏惧,无措地看向自家主子。
整个膳堂这一角的空气彻底绷紧了,针落可闻。
所有目光,或惊疑,或好奇,全都聚焦在那个突然介入的身影上。
何青梧悬着的心重重落回胸腔,她循着手和那清冷的声音看去——
来人还是那身白衣,身形挺拔如孤松,气质出尘无比,与这烟火缭绕的膳堂格格不入。
他面容极其年轻,却透着远超年龄的沉静,轮廓线条清晰而冷峻,鼻梁高挺,淡粉薄唇微抿。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尾线条略长,微微上挑。
本该是风流含情的形状,内里却沉静如古井深潭,此刻正倒映着吴煜珩那张惊疑不定的脸,无波无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淡漠。
是他,宫翎!
以他的身份地位,怎幺出现在这里?
宫翎的目光淡淡扫过吴煜珩,并未在他脸上过多停留。
那眼神随即落向僵在原地的跟班,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
“手,放下。”
简单的三个字,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跟班浑身一激灵,那只手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猛地缩了回去,藏到身后,脸上血色褪尽,惶然低下头,诺诺不敢言。
宫翎这才收回手。
随着他的动作,那股无形的重压骤然消失。
吴煜珩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身后的另一个跟班早已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宫翎的目光掠过惊魂未定的王灿、脸色煞白的王荷……最后,落在了何青梧脸上。
那深潭般的眼眸在她身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移开。
“所有通过试炼者,即刻随我前往鉴灵台,进行灵根遴选。”
说完,他径直转身,白色的衣角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吴煜珩他死死盯着宫翎那挺拔孤冷的背影,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为什幺偏偏是他?!
宫翎的名字,在吴煜珩心中分量极重。
叩心阶上,他看似游刃有余,实则每一步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支撑他的,除了从小打下的基础,还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他要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就算在一群世家弟子中也是最闪耀、最优秀的那个。
甚至是……能和传说中惊才绝艳的宫翎比肩!
他甚至幻想过在鉴灵台上,当自己的天赋光芒万丈时,能引来宫翎的侧目和认可。
可现在,他不仅没能崭露头角,反而在这种时候,被宫翎撞了个正着。
像个小丑一样,被对方用那种看尘埃的目光扫过,还被当众呵斥、压制,这简直比被扇了一巴掌还要屈辱。
宫翎那冰冷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尖针,扎进他的自尊里。
他引以为傲的吴家身份,在宫翎眼中似乎一文不值。
对方那种绝对的、居高临下的漠然,让吴煜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恐惧。
他不敢再造次,只能死死咬牙暗恨。
“少、少爷……”跟班凑近,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我们……?”
吴煜珩猛地回神,眼中满是红血丝,狠狠剜了何青梧几人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都是因为他们!
都是这些该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如果不是他们顶撞,他怎幺会失态?又怎幺会……在宫翎师兄面前如此丢脸!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杀意和屈辱,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离开那些落在他身上,充满各种意味的目光。
鉴灵台……对,还有鉴灵台!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他要在那里,用绝对的天赋,把今天丢掉的场子,连本带利地找回来!
他要让宫翎师兄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天才,他要让这群碍眼的土包子,彻底消失在尘埃里!
他最后怨毒地瞥了何青梧等人一眼,那眼神仿佛淬了毒的钩子,然后才带着两个噤若寒蝉的跟班,脚步略显仓促地汇入跟随宫翎离开的人群,背影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