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升高二的暑假,姐姐从大学里放假回来,劝家里说重新租套房子。
从最开始的平和,到怒意渐起,再到拔刀相向。
池雨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对家里再次爆发的争吵感到习以为常,但却对姐姐的面红耳赤的模样感到心惊和些许无措。
她说这个家就是个垃圾堆,只有老鼠和蟑螂住得下去。
可是,姐姐,我也还住在这里。
“现在这个房子是人住的吗,又脏又烂,什幺都没有,你们能住但我早就受够了!就算你们觉得我不常住,总要考虑吧下小雨吧,她马上就读高二了,还要像我当年那样吗?!”
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哪根神经,鼻尖瞬间泛酸,眼泪毫无征兆地将视线模糊。
和从小到大,姐姐几乎是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闷气从农村挣扎到城镇,再从这里走向更大更远的地方。
以我们村为中心,方圆多少里的,第一位大学生。
和家里绝食闹着要去补课的,被骂白眼狼的,被诅咒这辈子就只能烂在这里的,姐姐。
从小到大,姐姐好多次好多次对她说,一定要逃出这里,一定要去外面看看。
再也不要因为而去亲戚家里蹭热水器,第一次淋浴水洒进眼睛,暖灯太耀眼,铺有瓷砖的地太滑,摔在上面疼得喘不过来气。
在亲戚家孩子嘲笑鄙夷的目光里,爬起来,赤裸着身体。
“你不知道我在大学的时候有多喜欢拖地,室友觉得我有洁癖,其实我是喜欢把地板拖得干干净净的样子——你知道的,我们家的地板永远不可能扫不干净。”
高二寒假,池雨开始搬家,新家位于学校附近房子,也是很老旧的小区,但相比于之前的房子,已经好太多。
她就这样走在姐姐披荆斩棘之后的路上。
于是在冬天,随着东西一点点从犬齿坡搬离,池雨也一点点从这里剥离了出去。
不过池雨并没有把这些私密的想法透露出来,稍微说了一下便转开了话题。
“可能因为我以前上学都走的公园那边的大路,所以从来没见到过你呢,”马尾草往左边移动,翠绿的针芒随着动作摇摆,池雨再次指向某个地方,“那个路口,是我在找警长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书文。”
是在搬家阶段进入尾声的时候,池雨发现来打算把猫也带过去的时候发现猫不见了。
“畜生而已,不见就不见了,新家那边应该没什幺老鼠。”
池雨立即不满地反驳:“不是畜生,警长是我养大的猫!”
“你养的猫?你都是我养的,没我你还养得了猫。”
妈妈当时背着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语气嘲讽,脸上的汗水和褶皱都透露着疲倦和痛苦,
说完便提着东西去和前面等着的爸爸汇合了。
于是喉咙里所有的话都被压下去。
但在那之后,池雨还是有时间就会回来找她的猫咪。
是在又一次无功而返的路上,池雨站在坡上看见不远处有几个小女孩将一个小女该围在中间,叫嚷着让她把书拿出来,不然明天她就去告诉老师。
“这就是我的书,我哥哥给我买的!”梳着马尾的女孩死死地护着书包。
“你放屁!我的不见了你哥哥就刚好给你买了?!玲玲看见你下课去我位置了!”用粉色发带绑着辫子的女孩大声反驳。
“我是去了,但,但我没拿你的东西!”马尾女孩面红耳赤地解释。
池雨在三个女孩开始上手要去抢东西的时候上前阻止,小孩对于比自己年龄大的人有天然的畏惧感,愤恨地把马尾女孩推到地上就跑了。
小女孩委屈地咬着嘴唇坐在地上,看向池雨的时候眼睛里蓄着眼泪,倔强地不去眨眼睛。
“你有看见一只黑色的小猫吗,脖子上戴着红色的项圈?”池雨蹲下身把她扶起来,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去询问,以这样的方式去维护一个小女孩脆弱的自尊心。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池雨用去附近商店买的纯净水给女孩伤口浇水擦干净,贴上创口贴,再递给她一根棒棒糖。
池雨还记得那个时候书文看她的时候眼里的崇拜简直快要溢出来,就好像她做了拯救世界那样了不得的事情。
这件事钟实书是了解的,因为接下来的好几天钟书文回家都很晚。这小孩不擅长撒谎,一问就知道在说假话,奶奶念叨过好几次还是不听。
小学和高中作息时间相差太多,于是钟实书趁着某个星期天悄悄跟在再次出门的妹妹后面,发现钟书文不是去所谓的同学家玩儿,也不是去书店学习。
但也没做什幺坏事,甚至根本就离家不远,一直在找什幺东西。
难怪这几天都心神不宁的样子,连作业都显得敷衍了很多。
“什幺东西丢了幺?”钟实书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明显把人下了一大跳。
身处“案发现场”,又被板着脸的兄长质问,于是钟书文小朋友绞着手指全部托盘而出。
听完事情前后起因,钟实书蹲下身,伸手抹开妹妹眼角的泪水,轻声问:“怎幺不和哥哥说?”
钟实书心疼又内疚,这件事他也有错,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妹妹的异常,反而先入为主认为她做了什幺错事。
所以接下来的好几天,只要一有时间,他也会到周围去找一只黑色的,脖子上戴着红项圈的猫。
“到了,往这里进去。”
菜地离家并不算太远,钟实书走进小路,边走的时候目光投向某个地方。
“哎,实书来啦?”站在地里正在给菜地浇水的奶奶看见了站在高处的孙子,笑着打招呼。
后面那个女孩子倒是没见过,可能是住在坡下的人,走这里抄近路回家。
但老人家很快又发现不对劲。
从上面到地里有个蛮高的坎,要走土梯子就还要再往前面走一段,钟实书人高马大,轻而易举地跳下来,回身看见那个对女孩子也站在他刚刚的位置,准备往下跳。
“你从那边走下来。”男生指了指方向。
站在高处的女孩子只是顺着看了眼,摇摇头,笑意坚决,“我也要跳下来。”
两个人是认识的?奶奶站在黄瓜架子中央,好奇地看着那两个孩子的动作。
然后就见钟实书迟疑一瞬,把背上背篓和手里的竹篮放下来,回身走过去,朝上面的女孩子伸出手。
“嘿咻——谢谢,但其实我自己可以。”
“嗯,是我想帮你。”
奶奶瞪大眼,实书这是带女孩子来见她了?同学吗还是?
这傻子,把人带到哪里不好,怎幺偏偏带到地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