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很多重要的事情那天，雨都下的很大。
乌沉的风卷着细密的雨，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的淌下来，像是湿淋淋的灵魂，呼喊着在屋里的她。
“咔擦。”
沉寂已久的门被打开，她从桌子上擡起头，开着开门进来的男人。
“爸爸。”
在她还小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多少岁，总之是很小，她没出过门，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忆就是在她更小的时候，她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时候出去过。
但是自那之后不过几年，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爸爸，”
那时候每当她父亲从外面教学回到家里的时候，她都会起身去门口迎接他。
如果他今天心情不错会摸摸她的头然后将她抱起来，如果他心情不好就会直接绕过她进自己的书房里，不会跟任何人说一句话。
“今天读了正立赎论。”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小声，“逝者、的灵魂……当以主的心为心……”
背的跌跌撞撞，上下句子难以连串，是没有过心，只为讨好：
“同心同意……无论生，死……”
但父亲没有理会她的话从她身边径直走过，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因为本来就记不住几句，父亲的态度更叫她脑子一片空白，她站在原地，闻到了一股熏熏的酒味。
父亲大多时候都是穿着长袍，有点苍白，比较削瘦，在外他戴着一副眼镜常常比较严肃。
他不吸烟，更很少喝酒。
柳蓁看着父亲，平日里挺拔的身子像是被拔了根的树，斜斜靠在椅子上。
她踌躇，不敢说话，不敢向前，但就在她长久的盯着她父亲的脸时，他原本仰着的头忽然侧过来——柳蓁很清楚的看到了在他脸上，从腮帮子上滚下一行眼泪。
“……你过来。”
听到他叫她。
“过来。”
小小的手过于紧涨，紧紧的抓着她自己的衣摆，她怕他，不想过去，但是也不敢听他叫她第三遍，于是只能慢慢向前。
走到了他跟前，酒的味道更重，她怕的低着头，心脏怦怦乱跳，两只小手严严背在身后，互相揪捏在一起像是抓住了什幺神秘的东西。
“……”
“你妈死了。”
柳蓁愣了一下，因为许久没有提过这个人，她脑子里甚至有些空白，但经此一提，那张已经有些记不太清楚的脸缓缓变得有点清晰起来。
“这里，”
他的手指忽然用力的戳在她的脖子上。
“这里，”
肚子上。
“叫人捅死的。”
她呆呆看着父亲冰冷的脸，想象了刀捅进这些被他戳中的地方，身体也跟着发抖。
她父亲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淌下眼泪。
柳蓁不知道要怎幺安慰他，她立即拿了毛巾，怯怯递到父亲面前，她张了张口，只是还没发出声音一下被一只大手掐断！
父亲的手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一股恐怖的力道将她一整个人拽了起来，柳蓁瞪大了眼，突如其来的恐惧和疼痛让她瞬间红了眼。
“你妈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家！”
“她把我抛弃了，把你丢给我，自己跑出去跟别的男人快活——”
柳蓁喉咙被掐的发烫，不停滚下来的泪直淌了满脸。
“爸、爸……”
“我认识她的时候明明只有我，明明除了我，谁会去管这幺个没用的女人…不知道出去跟多少男人上了床，竟然愿意筹钱给她下葬……”
父亲的声音嘶哑，他的脸扭曲，痛哭着：
“我以前真心爱着她……妈的，臭婊子，烂货，妓女！”
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他死死盯着她，她抓着父亲的手渐渐要没了力气，这时，掐着她脖子的手才松开，柳蓁猛烈的咳嗽。
“咳咳……！”
他转而揪着她的衣领，“你是那个婊子的孩子，你长得跟那个烂货一模一样，”
柳蓁被他摇晃的泪花四溅，男人的大手用力扯着她的头发，他的身影，他的脸，居高林下，背着光，巨大的黑影笼罩着她。
“阿蓁，你是我的孩子，你妈把我们俩都抛下了，那个女人心是石头做的，她不得好死就对了，这是主的惩罚，她死了也是下地狱……”
他的眼泪也滴在她的脸上，像是毒药一样腐蚀了她的皮肉，泪水的暴力。
“你说，你妈是不是烂货。”
“……”
害怕的发呆，她不知所措。
“啪——！”
刷的给了她一巴掌，孩子身子重心不稳猛地跌倒在地上，脸颊像是被炭火烫伤一样的痛。
她尝到了血腥味。
“啊？什幺意思。”
“爸、爸爸……”
“我在问你，你妈妈是什幺？”
柳蓁捂着脸，脸一抽一抽的痛着，满脸的泪头发乱蓬蓬的黏在腮颊上，她看着面前恐怖的黑影，小小的身子抖着，小小的嘴唇颤着。
“婊、婊子，”
她，没出过门。
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忆就是在她更小的时候，可能只有五岁吧，她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时候。
母亲的怀里柔软，温暖，她梳洗完毕了，不同于她的脸，她的手有苍老的迹象，轻柔的抚在她稚嫩的脸，脆弱的耳廓。
“大声点。”
“婊子，烂、货…妓女……”
妈妈的血一定温暖可人，妈妈的心一定是温暖的池塘，她的嘴里柔柔唱：不要哭，娃娃你不要哭，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你记住了柳蓁，你是我的女儿，你绝对不能变成那样的‘妓女’，听到了吗？”
“……嗯。”
她不幸大多在雨天，故因此讨厌雨。
一个人的觉悟，极少靠别人提醒，大多数不过受过千刀万剐。
她上一次回忆这个梦，是她出任务受了伤，因炎症加上最近异常严重的流感发起了高烧，反反复复，一连几天。
迷糊的时候柳蓁不确定那是不是雨天，只是耳边听到潺潺的落水声，感觉像是住在溪边。
身上一阵凉一阵热，她在梦境和现实之中难以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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