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是像从别的世界掉进来的,那样干净、白皙得仿佛碰到一下都会碎掉。
他第一眼看到你时,你正低头揉着裙角,那条浅色纱质的洋裙被你的指尖不安地攥成了细细的褶。微风吹拂过你裸露的膝头,肤色过分淡,细节明明那幺模糊,却又叫人不由得盯住。
你正在哭,没声音的那种,只是眼尾泛着红,睫毛颤得像蝶翼,鼻尖红了点,软绵绵的一团人——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花香。
他是故意从小巷拐进来的。这区最近警察乱查,有几只警犬总在巡,倒也不是怕,而是懒得处理麻烦。他才把烟踩熄,那孩子就站在破碎铁门前,一脸茫然地擡起头。
天真的可怕。
“迷路了?”他开口时,特地压着嗓音,语调柔,像怕惊着你,“这一带不太好,你是自己一个人?”
你点点头,“……我本来只是想绕过来搭车……可是手机没讯号,还找不到路……”
语尾带着些微的颤音,像挤出来的一点点求助。漂亮得过分的女孩子就是会惹麻烦。尤其是像你这种,连哭声都像薄冰碎落,叫人只想踩得更碎。
他沉默片刻,然后笑了,指节曲起,拨了拨额前头发。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家就在旁边。”他说,语气像是半分客套半分戏谑,“可以先去坐一下,有电话。”
你有些犹豫,像是受过教养的孩子本能地对陌生男人戒备。可还是点了点头。
*
你坐在他家的沙发上,背脊笔直,像坐在什幺审判席上。
他的家干净得异常,连地板都像才刚擦拭过。那种不自然的洁净在这种地方显得格外诡异,像藏着什幺不能碰的东西。
但你没有怀疑。
你只是紧紧夹着膝盖,裙摆柔顺地铺在腿上,你太安静,安静到他能听见你呼吸的声音,细微、断续,有点像猫咪被抚摸时小小地喘气。
“……我有点洁癖。”他从厨房那头走过来,笑着说。
你点头。
“所以,你介意我帮你擦擦吗?”
你擡起头,眼里是错愕,还有……羞怯。
他也不等你回答,手上拿着那条温热的湿毛巾,缓缓地跪下来。
“脚走了不少路吧?”他低声道,轻轻按住你的脚踝,温热的湿巾在你脚背划过。
你一震,整个人往后缩了一点。
“……别紧张。只是擦擦。”他安抚似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太温柔,太干净,干净得像刀。
他看着你的脸——眼尾已经红了。
是那种极度压抑羞耻的红,纤细的孩子会这样,过分自持,过分洁净,连一点污浊都会像烫伤一样从眼尾露出端倪。
他低下头,又擦了你的另一只脚。你的手紧紧攥着沙发边缘,指尖泛白。
“我可以问一下,小小姐叫什幺名字吗?”
你顿了顿,小声说:“……椛。”
“椛?”他喃喃念了一遍,像在嘴里尝那个字的味道。
“好名字,像秋天的枫叶。”
你脸又红了一层,想说什幺,却只是别开头。
他站起来,把毛巾叠好放在一旁,看了你一会,然后走到柜子前,“要喝点水吗?”
你点头。
他转过身,眼神落在你脚踝上,那里有他指尖的余温。
他还记得,刚才你的脚趾在他拂过时,轻轻蜷了一下。那种微妙的反应太勾人,像是把某种脆弱摆在他掌心里让他揉。
这孩子、真可爱啊。
*
他第一眼见到你时,仿佛时间都停住了。
并不是什幺俗气的「一见钟情」。是比那还更深一层的——归属。他看着你那副洁白、纤细、怯怯地站在肮脏街角的模样,就像一块刚从天上下落的神明遗骸,还带着神性余温。
你太干净了。干净到他渴望将你浸在他的身体里,用他的气味、他的热、他的手指、他的……将你一点一点,染上他。
他追求干净,不是洁癖那种市井小民式的讲究。他要的是灵魂的洁净,彻底的、没有杂质的纯粹。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他都已经处理了,用钢丝、用刀、用火、用手。他说不出口那叫「杀」,那只是「还原」。就像清洗一只腐烂的杯子,不过是把里面的污渍倒掉而已。
但你不同,你不是他要处理的东西。
你是他要藏起来的。保护的。
要他小心对待的。
他看着你在他沙发上拘谨地坐着,两只脚不敢碰地,膝盖紧紧并着。眼尾还泛着红,睫毛颤得像夜里的水灯。连你的呼吸都轻得让他觉得你根本不属于这个充满油污与烟味的城市。
他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幻想一个干净的小小姐来到他的世界。
不是用力硬夺的那种来临。是误入。是迷途。是上天送来的意外。
你自己走进来的。你自己点了头。他只是伸出手接住你,这没错吧?
他会放你走吗?
……
他正在厨房倒水,玻璃杯里的水面因他手指颤动而漾出一圈圈涟漪。
你坐在客厅,望着墙角的电话机,还没鼓起勇气说出「我可以打电话回家吗」。
他看着你,手里的玻璃杯停在半空中。
你真是个甜东西。就连刚才他擦你脚时,那一点皮肤贴上的温度,仿佛都还黏在他手心。那种软、那种热、那种不知羞耻而又娇嫩得叫人发疯的反应,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曾在那些尸体上找不到这种温度——他用尽了各种方式,剖、烧、揉、吻,但死的就是死的。就算血是温的,心脏已不跳,就没用了。
但你不一样。
你连指尖的颜色都活得太过分。你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抓着裙子,身体小小地缩起来,像一杯牛乳还没加热前摇晃不定的表面。
“椛。”他开口叫你,声音低低地柔,“你想打电话吗?”
你点头。
“……那在打电话之前,要不要先洗个澡?”
你擡起头,一脸茫然。他走近你,把玻璃杯递到你手里,指尖擦过你微微颤抖的手背。你那种反应,不是厌恶,是羞怯。是好孩子的反射。
“刚刚走了很多路吧?满身都是灰,我这里……水温调得还可以。”
你迟疑地看他。他笑了,像个温柔的大哥哥,眼睛里却泛着奇异的光。
“我不会看的。真的。”
他会放你走吗?
如果你现在打电话,说出地址,也许还来得及。
如果你洗了澡,穿上他给你的干净衬衫,再拖着沾着他味道的脚离开,也许也还安全。
但如果你、再坐久一点,让他看你一眼又一眼;让你脚上的水珠滴落在他拖鞋上;让你的湿发散在他沙发靠垫上,那幺……
他可能就不放你走了。
因为你太甜了,椛。
连呼吸时泛起的香气都像什幺高级蛋糕。
你不知道,刚才他拭你脚尖的湿毛巾,他偷偷吸了一口,带着你细汗味的皮肤,居然有种像糖渍玫瑰一样的味道。
这怎幺放得下?
那就这样吧。
让你洗澡。让你穿他的衬衫,袖子垂过掌心,裙摆宽得遮过你膝盖。让你打电话,但打不出去。因为那台电话其实根本没有连线。
他会坐在门口,静静看你。像守一朵花。
你会回头问他:“……为什幺没声音?”
他会笑笑说:“……可能坏了吧。明天帮你修。”
今晚,你不会走。
他不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