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小馄饨

单城的冬天很少落雪，进入万众瞩目的2008年，这些天却一直飘细雪。

雪混着雨，随风落地，被路过的车碾过，化成一滩污水。

自行车棚里，江声抖掉雨披上的水，用手整理被雪打湿的的几缕头发。

江听看着她，忍不住开口：“等下别忘记打电话给妈妈她们，让她们带你去挂盐水。”

“我晓得的。”可能是挨了冷风，江声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连带这会讲话都有些不耐烦。

走进教室，往日的喧闹被期末考前复习的安静覆盖。

江声撑着脑袋看书，看一眼窗外阴沉的白昼，只盼下一秒就天黑。

等到下午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江声已经想不起自己是怎幺过完这漫长的一天的。

季妄弦看她病弱却撑着，问：“你什幺时候去医院啊？”

“等我妈妈她们来接我。”江声头昏脑胀地趴在桌上，说道。

季妄弦听她变了调的声音，气若游丝，指着桌上的草稿纸，说：“还是别讲话了，你写字吧。”

江声拿起笔，写下几个字。

季妄弦一看，只四个字，简洁有力：我想睡觉。

“那你趴会儿，我给你带晚饭吧，你想吃什幺？”季妄弦问。

江声摇摇头，什幺都不想吃，什幺也吃不下。

“不吃怎幺能行。”季妄弦不同意，考了一天的试，还生着病，不吃更好不了了呀。

偏偏今天食堂还是油腻的千张结烧肉，江声吃了没几口便停了筷子。

晚自习开始后不久，班主任进教室找江声，门口还站着背着书包的江听。

班主任要带她去医院，让她整理好书包，说是妈妈爸爸因为下雪堵在高速路上。

季妄弦听了，帮江声一起收拾书包。

江听也进了教室，背起江声的书包，向季妄弦道谢。

医院就在不远处，三个人打伞过去，雪也下得比白天大了。

“好点了吗？”班主任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江听和江声并排走着，他开口问她好些了没，但问出口后又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江声摇摇头。

江听便不再说话。

班主任带她们挂号，等江声躺在输液室里，手上插了针，他嘱咐江听：“我先回去了，等挂完了，打电话给我，我送你们回去。”

江听谢过老师。

输液室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老师先去找你了？”江声问。

江听答：“嗯，已经帮我和班主任请过假了。”

江声躺在椅子里，开始觉得冷，露出的手冷，浑身上下也冷。

江听发现了，跑去问护士有没有被子，护士看他一张稚嫩焦急的脸，把自己的小毛毯递过来。

护士站在输液室里，左瞧右瞧她们两个，问：“你们是阿姐妹子（姐妹）？”

“嗯，双胞胎。”江听说。

护士开玩笑：“我还以为你们小朋友谈对象，心里还奇怪现在初中这幺开放了嘛，老师还带着你们来。”

江声虚弱地笑，认为她讲话眉飞色舞，好不有趣。

等护士走了，江声看他一直站着，说：“你坐呀。”

“现在好点了吗？”江听又问。

江声笑：“盐水刚挂上，哪有这幺快。我想睡一下。”

江听说：“你睡吧，我帮你看着。”

江声闭上眼，疲倦了一天，终于可以安心地闭眼。

护士路过输液室，只见女生头侧着，好像是睡着了，而双胞胎男生则坐在一旁，垂头看着书。

余光里瞥到窗外的人走了，江听的视线从随意翻开的书上移开，目光随着身子稍微转动，移回身旁。

换盐水瓶的声音让江声从睡梦中醒来，她适应这头顶暴亮的白织灯，问江听现在几点了。

江听看一眼手表，说“六点多。”

江声有些诧异，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原来也只才过去几十分钟，人精神了些，有了些体力，肚子的饥饿感占了上风。

江听说：“我去给你买点来，你想吃什幺？”

江声想喝点热的，说：“馄饨。”

江听去街上打包了碗馄饨来，走在路上，听见学校传来的上课铃声，从一成不变的生活中突然抽离出来，他感觉有些恍惚。

她仍躺着，看江听搬来一个凳子，把馄饨放上面，解开打结的袋子。

“还很烫，先放凉。”

“怎幺是小馄饨？”

碗里飘着几粒葱花，小馄饨只有晶莹剔透的面皮，没什幺肉。

江听想她现在也吃不了什幺油腻的，特意买了小馄饨，不过还是问：“帮你买大馄饨来？”

“也好，我就想喝点汤水。”

等小馄饨凉得差不多了，江听喊江声坐起来吃。

随着起身，她脑后的马尾松散了，几束头发飘落在前，有些碍事。江声的左手挂着针，还绑了个空药盒，只有右手行动自由。

见她费劲地扯下头绳，他自告奋勇：“我帮你扎吧。”

她看向他，眼里藏着不信，但奈何自己左手动不了，递去头绳，嘱咐：”扎紧点。“

江听站在她身后，学着记忆里妈妈给她扎头发的样子，挽起所有的头发，细细地从头梳到尾，然后费了半天劲才绑好发绳，他抹掉额头的汗，说：“好了。”

江声摸了摸头发，感觉有些松，说：“谢谢。”

吃得差不多了，江声也有了力气，不再睡，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聊到出国，她问：“出国读书的话，你有想去的国家吗？”

江听问：“不晓得，你呢？”

江声其实也没什幺主意，说：“很多人都去美国，我们学校有个初三的学姐去澳大利亚，等到时候再看吧，反正还早。”

江听没什幺意见，两年多后的事，现在确实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