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课

班主任起初并不同意。

她也知道她和陈岩早恋，但陈岩恶名在外，她不敢多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站在成年人的角度，她觉得二人不会有结果，语文书上不也说了，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害怕如意陷进去的她，还专门找如意谈过几次，如意只再三表示不会耽误学习，别的不肯多说。后来也的确如她所言，如意分科至今，一直保持在班级第一、年级前三十的位次，妥妥的C9苗子。

可现在正值高三的关键时期，自己复习还嫌不够累，上赶着帮陈岩补课？班主任不可思议。

且不说陈岩的知识体系千疮百孔，补到最后很有可能竹篮打水，白费功夫，就算他基础扎实，也是对她宝贵时间的剥夺。到时陈岩没扶起来，自己的成绩也被拖累，得不偿失。

如意说：“不会的老师，给人讲课本身也是加深记忆的过程，对我不是没有好处。”

班主任叹气，说她也见过一些高中情侣，女生乖巧成绩好，男生贪玩，等到高三，女生帮男生补课，最后高考，男生反而考得比女生好，上了更好的大学，然后就觉得女生配不上他，提了分手。

班主任让她参考前车之鉴，想清楚帮陈岩补课，究竟值不值得。

如意说：“我没想过值不值得，我只是觉得，他可以变得更好，只是过往人生太顺利，没人对他有要求罢了。”

如意说去找班主任申请换座位，陈岩怕她被后者为难，悄悄跟上，于是听到了这番话。

他走进办公室，当着班主任和其他老师的面，握住如意的手，一改往日老师们印象中的桀骜不驯，诚恳承诺：“如果您安排我和她坐一起，我保证不会影响她，并且期中考超过400分。”

400分，对一中其他学生来说，就是个渣，但对陈岩是很难的。毕竟他常年稳居年级倒数，除了英语，其他科目总分相加，超不过80，可谓班主任眼中的11班毒瘤，每次大考出成绩，她都要再三深呼吸，才能在班级平均分被陈岩严重拖累的悲惨现实前勉强保持师长风范。

班主任一番权衡后，点头同意，倘若陈岩来真的，那她执教的11班至少能前进三个名次，何乐而不为呢？

回教室的路上，如意加快脚步，想甩开陈岩的手，被他牢牢扣住不放。

她环顾四周，路人皆熟视无睹，见惯不怪。

陈岩凑近笑道：“还别扭呢，谁不知道我和你是一对？”

以往类似话题，他总要延展开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调戏如意的机会。但这次，他只说了这幺一句，便住了口，反常的沉默。

有人感动时会眼泪汪汪，有的人会说长篇大论的感谢，有的人会送礼，而有的人则表现为寡言少语。

陈岩就属于最后那种，因为在心里反复琢磨品味，时过境迁留下的印记反而更加深刻。

*

如意发现了陈岩身上一个难得的优点，就是一旦下定决心，就会以高出常人数倍的专注力去执行。

而且他还很聪明，不是她这种多年努力积累形成的聪明，而是真的智商高。

表现在理解力和记忆力都十分强悍，很多知识点讲一遍就能记住并理解，同样的公式运用到做题中，他的思路也比一般人更清晰。

但凡他当初分两分精力给学习，绝非现在这个水平。

因为学生资质上佳，她体验到当老师的成就感。

但他有个毛病，在学校时尚且忍住，在他家时就毫不遮掩。每当解出一道难题，他总要索取奖励，亲亲摸摸抱抱蹭蹭之类，最过分的一次，他将她抱上书桌，一番这样那样后，试卷被水浸湿，糊得不能看……

三番五次，如意忍无可忍，将笔朝桌上一丢，摆出老师的架势，虎着脸，指责陈岩：“学习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我！能不能不要……”她说不出口。

陈岩笑嘻嘻地抱住她，明知故问：“不要什幺？”

她面颊白皙莹润，胶原蛋白满溢，气鼓鼓的模样，带点可爱的稚气，让人稀罕得不得了。

陈岩上手捏住她的嘴，瞬间扁扁的像鸭子，他嘴上说真丑，动作却无比诚实地啵了口，紧接着被不忿地挥开。

不过总体来说，陈岩这种扰乱补课秩序的行为，十次里只有两三次得逞。多数时候，他都高度专注，和她探讨更优解题思路时，思维之敏捷，有时会让她这个“老师”都不禁心虚汗颜。

她熟悉他的很多面，威胁的，嘲讽的，阴冷的，怒火中烧阴阳怪气的……但专注学习的模样，在给他补课前，从未见过。

即便如意仍旧觉得他是个混蛋，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混蛋，认真起来也有别样的吸引力……

“看我干嘛？是不是快被我迷死了？”

“……才没有！认真审题，初速度代错了，不要犯这种低级错误！”

“遵命，许老师。”

……

一中贴吧，那个问陈岩是不是喜欢如意的帖子已经盖到6000多楼，且还在继续，但话题早已不复最初，因为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讨论再无意义。

6437楼：［号外，最新头版头条，一模，陈岩考了560，年级第469名！］

高三总人数近900，第469名，属于中等偏下的水平，有人不以为然，发了个抠鼻不屑的表情。

6445楼：［可陈岩高二期末还是年级倒数哎，总分常年100多分，这才多久，半年多，直接干到560，几乎翻了两番！坐火箭都不带这幺神速的！］

6446楼：［岩神牛逼！！！］

……

6451楼：［还不是如意的功劳？辛辛苦苦帮他补课。这男的真自私！！！］

6452楼：［@爱吃饺子，我说你有啥毛病？人家情侣恩爱，互帮互助，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你该不会是暗恋许如意吧？酸味都要溢出屏幕了］

李景颢顶着“爱吃饺子”的ID，打了个傻x，点击发送，然后退出贴吧。

他两年前运动会时对如意一见钟情，后来还在街上和她偶遇过。原来她家也住工业区，原来他家原本经常光顾的那家卤味店，后来由如意舅妈接手，开了家饺子铺。他明明不喜欢面食，却几乎一有空就去照顾生意，吃得家人直翻白眼。

何彩玉得知他也是一中的，对他十分热情，也是在他的有意打听下，讲了许多有关如意的喜好、习惯和童年趣事等。

每逢月假，只要作业不多，如意都会去店里帮忙，每逢这时，他就会换上自己最帅的衣服，去饺子铺制造偶遇。

第一次看到他时，如意惊讶的模样在他看来可爱极了。因为他曾帮助过她，所以他提出加微信时，如意没有拒绝。

只是有些犹豫地问他，是不是有偷拍她。

他瞬间脸红，解释只是个人爱好，不止拍她，也拍其他人，和风景，如果她介意的话，他回家都删掉。

如意说没关系，同意了好友申请。

他隐约知道如意不喜欢陈岩，只是迫于淫威不得不屈服。他对她说了许多鼓励安慰的话，如意回得不多，多数是客套的感谢，但他很满足，觉得彼此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直到如意帮陈岩补课的消息在年级传开，他发消息向当事人确认，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他措辞谨慎地劝阻，生怕泄露一丝嫉恨。

可如意十分坚持，他故作大方地祝她好运。

他明白自己没有立场，可情感不受理智管控，嫉妒像魔鬼啃噬心脏。

他不服，除了家境，陈岩哪点比他强？暗恋他的女生也不少，而且家境并非劣势，他和如意门当户对，有相似的成长背景和三观，比陈岩和她更能长远。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微信，给她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表白信，措辞含蓄典雅，字里行间却掩不住的才华横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