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静中,边察踢开那些玻璃碎片,在离顾双习最近的那把椅子上落座。
他伸长手臂,将他那杯果汁也拎到顾双习这边,指尖轻轻敲敲杯壁:“真的很好喝,你要不要尝尝看?这杯我没喝过。”
边察一面说话,一面抽了纸巾,简单擦了擦头发、脸庞和身上的果汁。他忽而看住顾双习,似笑非笑地问一句:“要不要把这杯也泼我身上?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
“双习,我们今晚是出来约会的,我希望你能快乐。”他说,“用什幺方式都可以。”
边察旋即蹙眉,盖因果汁变干后的触感极度黏腻,令他倍感不适,终于把候在包厢门外的服务生叫进来,询问店内是否有可以洗澡更衣的地方。
服务生表示,位于店铺后方的员工休息区确有淋浴间,只是恐怕并没有合适的备用衣物。
“我会叫人送过来,现在先带我去淋浴间。”边察说完,望了顾双习一眼,“那你在这里等我,好吗?我马上回来。”立刻转变成哄小孩般的语气。
顾双习不说话,单是看着眼前那道菜发呆,搁在大腿上的手却正在微微发抖。边察敏锐地捕捉到她的不安,先问服务生要了热毛巾,把自己的手仔细擦干净,再去握顾双习的手。
他的手比她大出整整一圈,能密不透风地将她裹在掌心,细致而又温暖地摩挲着她的手指。“好了,双习,闹也闹过了,有什幺事等我洗完澡出来再说吧。”微妙地停顿一下,“而且,你还没有答应我,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她仿佛被最后一句话刺激到,立即自他掌中抽离,把那一双嫩唇倔强地抿紧。边察不再逗留,起身随服务生走开,直到那扇包厢门重新合拢,顾双习紧绷多时的肩线方一点一点地软化。
满桌精致珍馐,落在顾双习眼中,与残羹冷炙并无区别。边察不再与她共处一室,这令她感到安心,甚至开始盘算着是否要离开。
离开——即便明知她逃不出边察的掌控范围,“离开”这一选项也仍如吊在驴眼前的胡萝卜,持续地散发出吸引力。她的手神经质地攥拳又松开,最终下定决心般地豁然起身,打开了包厢门。
门外果然守着服务生,见顾双习出来,纷纷询问她“有什幺需要”,顾双习一概不理,只管沿着走廊往前走。她觉得这条走廊好长、好仄,四面墙沉沉地向她压过来,令她不由得加快脚步,想要逃出这道野兽之口。
服务生不敢拦她,却也知晓不能放任她走,亦步亦趋地追在她身后,一直到店门口。再往前,顾双习即将离开店铺,服务生才出声阻挠:“顾小姐——”
她当然没回头,已踏进霏霏细雨里。幸好雨势业已转小,雨丝光是轻盈地打湿她的披发,不至于把她淋成落汤鸡。顾双习信步向前,心中升起些许报复似的快感。
边察满以为可以将她牢牢控制,如宠物般温驯地依傍着他。顾双习确无更多有力的反抗手段,但至少可以从这些细枝末节处“恶心”他一下。
边察这样自命不凡、刚愎自用的人,最受不了的便是囊中之物的忤逆行径,他会认为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绵绵雨帘里,忽然投来一对刺目光束,一辆通体漆黑的商务车在店门外停下。都柏德从车上下来,双臂紧紧保护着怀中一物,步履匆匆地向店内走来。
走不了几步,他便看见了快步离开的顾双习,也叫她一声:“顾小姐!”
顾双习脚下走得更快,避他如洪水猛兽。都柏德亦未拔步去追她,而是朝车厢内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又有人下车,是安琳琅。
安琳琅提了一把伞,撑开后连忙小跑一段,追上顾双习。她也不拦她,单是堆出一张略带讨好的笑颜:“学妹,你这是要去哪里?”
对待安琳琅,顾双习缺乏摆冷脸的底气,因此仅仅一声不吭,闷头继续走。琳琅不再多问,和她并排走,坚定地为她撑起一面伞,使她免遭雨淋。
顾双习也不太清楚该往哪走,无头苍蝇般见了拐角便转、见了小巷便钻,误打误撞,竟忽然看见一道蓝红交错闪烁的光。她呆怔了几秒,突然跑起来,直直地撞进那盏灯下。
那家餐厅附近,居然有一处派出所,像骤然出现的避难所,预示着温暖、舒适与安全。顾双习走进那扇门,接待台后正坐着两名警员,见深夜有人造访,她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询问她“怎幺了”。
她一时不知该怎样开口,嘴唇动一动,眼泪却先流下来。安琳琅则在门外沉默地收伞,没再跟进来,顾双习余光瞥见她正作出一个打电话的姿态,这意味着边察也许很快便到。
被追逐般的紧迫感,促使顾双习强行压抑下泪意,口齿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需求:“我想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