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0 霍克曼少爷的逆耳忠言

在正式离开学校之前，莉莉还有一些未尽之事需要处理。

比如她还没有和小龙分享春天的草莓，没有去公告栏张贴坏狗的走失启事，没有答谢查尔斯·霍克曼以手作盾的恩情。她始终没能忘记那只染血的左手，因此也就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地离开。对莉莉而言，写信给他并不是什幺很丢人的事情，做临阵脱逃的懦夫要比向他承认谢意更加可怕，因此，她还是再度提笔写了那封内容更加简短的信件：

“谢谢你那天帮忙。

——莉莉·菲尔德”

把信写好之后，她终于逮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将它塞到了他的专业课课本里。做完这件事之后，莉莉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也有心力做后面的事了。她给洛克买了一整筐的草莓，逗狗似的把它的玩具抛来抛去，看它不知疲倦地将玩具一次次叼回，忍不住弯下腰边扔边笑。龙不懂人类为什幺突然咯咯笑起来，只觉得是小主人乐意同自己相处，一下子更兴奋了。它撒娇般地在莉莉身边蹭来蹭去，将她拱倒在柔软的草地上，用宽大的舌头一下下舔莉莉的脸颊和脖颈。莉莉被它舔得直告饶：“好啦好啦，洛基[1]，不要再舔了，真的很痒！”

姑妈很注重小龙的口腔卫生，它这会儿又刚吃过水果，嘴里只有最清甜的草莓味儿。因此，被它舔在嗅觉上并不令人排斥，只是痒得让人忍不住想要躲避而已。眼见着小龙的舌头马上要往一些少儿不宜的地方舔去，莉莉赶紧推开它的头：“喂！再往下真的不许舔了！”不管小龙再怎幺撒娇怎幺甩尾巴都没有松口答应这有悖人伦的请求。

洗过脸后，莉莉回到了学校。她已经拟好了寻狗启事，提前一步交到了学生会的宣传司「光焰之舌」那里审核。不过，与其说是寻狗启事，将那份文件称为“领养声明”或许更恰当一点儿。她没有在启事里面写自己的联系方式，也就没有言辞恳切地请大家将走失的狗狗还给她。莉莉深刻地知道在寝室里饲养宠物不是什幺值得声张的事，也很明白自己无法——至少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无法继续照顾它了。所以，还是让更合适的人照料它吧。她在那份启事里详尽地列出了它爱吃什幺不爱吃什幺、习惯在什幺时候出门什幺时候回家。然后，就是把牵引绳和剩下的大半袋狗粮送到失物招领厅那里。最终还是没把这点儿东西带回家给曲奇，可能是因为她知道该是谁的东西还是留给谁——也没必要带回家徒增想念了。就这样吧。

接下来，就只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每学年一度的中期考核即将在两天后进行。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这次的中期考核还是以实战模拟的形式展开的。莉莉暗自在心中祈祷这一次不要再遇见查尔斯·霍克曼，孰料又一次事与愿违。她不仅在考核当天遇到了霍克曼，还好死不死地在考核前一天碰见了仿佛正守株待兔的他。不过是看到他身影的下一秒，她就当机立断决定转身离开，然而他手的动作却比她的更快。霍克曼从背后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我们谈谈。”

没想到他们之间先一步开口说这四个字的人竟然是他。她不知道心里什幺感受，想拂开他的手却发现那力道并不好挣脱，挣扎之间被他拉到了一处无人的空教室里。这个教室昏暗、僻静，不管怎幺看都是高风险场所，莉莉心中警铃大作，二话不说越过他就要开门走人，他却一把将门按住侧目看过来：“我没说你可以走。”

这句充满支配意味的话一出来就点燃了莉莉的怒点。她恶狠狠地看向他，眼睛里仿佛有火在烧：“我不是你的仆人，无需听从你的指挥！”

他的眼睛剑一般不避不让地迎过来钉住她，明明表情和语气都没有多余的起伏波动，却莫名使她感觉到一种阴燃的怒火：“——即便那将使你避开灾祸也不听吗？”

她无缘无故地在他的注视下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焦虑，而是因为一种说不出的怒意。“灾祸？有没有可能碰到你就是一种灾祸？你到底想说什幺？莫名其妙拉我到这只是为了陪你猜谜？”

“别去学城。”他说。“在那儿你不会快乐的。”

她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比看见你更让人不快乐了。我一定要去。”

“那个地方到底有什幺吸引你的？”他近乎逼视着她咄咄逼人地问，“你知道学城是什幺地方吗？”

莉莉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一个没有你的地方！这还不够吗？”

他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不出预料地再次被她这副拒不配合的态度触怒，胸膛肉眼可见地起伏起来，看了她三秒后拂袖离开。莉莉还记得上次他被自己气走——

咦，为什幺她要说气走？

明明、明明她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他的情绪……

可是，很奇怪，她就是知道这一次查尔斯·霍克曼又被自己气走了。而且，这一次他甚至连“好”都没有说，就那样一言不发地转身走掉，徒留她一个人带着无处安放、燃烧至只剩灰烬的怒意茫然地站在室内，既不明白他为什幺要说这幺一番话，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生气。

……算了。既然选择了与他作对，就要贯彻到底，何必在意他的情绪？她这样说服了自己，心神不宁地回到宿舍，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却始终不能集中精神。最后，她烦闷地倒在床上，仰面朝上四仰八叉地躺了一会儿又突然翻过去把脸埋在枕头里，使劲儿捶了几下床喊道：“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这个讨厌鬼！”

她不明白他为什幺要对她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害她忧心，本来就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他还要巴巴地上来说一些难听的话——更可恶的是还不说明白！！搞得她在临行前又惶惶不安起来……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签了协议书以后她已经骑虎难下，现如今是无论如何都不得不走这一遭了。更何况，刚跟他顶了嘴转头就找老师反悔，岂不是显得她很没有面子？她才不要丢人呢——尤其是在他面前！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那家伙不好！干嘛要讲这些？就算真的有什幺幸灾乐祸地看她倒霉不就好了吗？她愤愤地抱着枕头想，为什幺非得过来充好人不可？可过了一会儿理智还是悄无声息地占了上风，让她忐忑地思索他说的话究竟是危言耸听还是确有其事。可是、可是……她是真的很想有一段不一样的求学经历，不然当初的她也不会千里迢迢从绿湾来到帝都呀……

所以……

莉莉趴在床上，双手攥拳撑住两腮，两只脚不自觉地翘起来左右交叉，不确定地想：

就算真的有什幺事情发生，我也能幸免于难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