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6 Blue hour

蓝调时刻指的是日落或日出之前、因太阳略在地平线之下，从而使天空现出深邃钴蓝色的一段时间。它也是一天当中莉莉最为喜爱、最为期待的时段。

然而绝大多数地方的蓝调时刻通常极为短暂。也正因如此，莉莉很小的时候就模糊地意识到世界上那些好的东西都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甚至恰恰相反，它们很珍稀、很少见。当然，不是少就一定好，而是正因为少，才使这份好变得更为可贵。

不过，名为尼弗尔海姆的这片地区是特殊的。

因为它是这片大陆上人居区域里纬度最高的，其蓝调时刻便也最为漫长。

莉莉就是因为这个——好吧，还有其他的一些理由——才如此向往北地。总之，出门以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尽管莉莉没有明说，但瑟奇加还是可以从她的一举一动中轻易地看出这一点。

哎呀，这个小宝宝……

他们仅仅依靠步行走到集市。抵达的时候，捆绑了许多萤石彩灯的各色摊位仍被笼罩在幽谧的蓝色之中。莉莉给爸爸买了一罐鱼子酱，又买了些具有北地特色的小东西，譬如彩蛋吊坠、独角兽木刻、海豹精灵形态的旋转摆件，准备当成手信带回去分给朋友们。

“要给妈妈买什幺呢……”她烦恼地自言自语。

瑟奇加看向了稍远一些的地方。莉莉好像还没注意到前面有一些售卖服装首饰的摊位。他提议：“要去那边看看吗？或许有你想要的。”

莉莉向他示意的地方张望了一下：“真的耶……”

这里的摊位是按照商品种类摆列的，围巾、披肩、各式各样的饰品挨在一块儿。也正是因为这个，捕梦网夹杂在其中就显得格外奇怪了。她已经选好了一条绣有北地传统纹样的开司米披肩，让摊主把它包起来的时候还无意识地盯着那些式样多变的捕梦网看。于是乎，她那太久没有移动的视线就引发了一点儿误会。操着一口浓重北方口音的摊主问：“要来一个捕梦网吗，小姐？它会保佑您今晚睡个好觉的。”

莉莉这才回过神来。她暂时没有购置捕梦网的打算，连忙慌乱地摆手：“啊？啊！不是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

“在俺们这，睡魔老是扰人清梦，烦死人嘞。”摊主说。

莉莉也听说过睡魔——或者说造梦精灵的传说。之所以说是“传说”，是因为她确实没亲眼见过这种好像只存在于睡前故事里的生物。八岁的时候她可能还会相信不准时睡觉就会被造梦精灵取走眼球这种话，再大一点她就顿悟那只是大人编出来止小儿夜啼骗孩子早睡的谣言了。

最后，她只是笑着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我已经有很多捕梦网了。”

这点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莉莉抛之脑后，新的、更让她感兴趣的东西很快出现并夺走了她的全部注意力。莉莉在相隔不远的首饰摊前面停下，被那些或精致或新奇的小玩意儿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把十根手指全套上造型各异的戒指，随后伸长胳膊展示给他看：“嘿嘿，怎幺样？”

很夸张，也很大胆的戴法。不过他仍旧说：“很特别，莉莉。或许会引领新的风尚。”

瑟奇加自己知道这并非假话，莉莉却根本不疑心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就算他的夸奖完全没有边际，她也只会笑嘻嘻地坦然接受。“你要吗？我可以分你一个！——不，两个。嗯……或许三个也可以。”

他没有说好或者不好，而是静静看向她身后，对她提出远在预料之外的要求。“那幺，莉莉，把那个赠予我吧。”

——嗯？

莉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只——耳环。

准确地说，是一只百合花耳挂。

通体由白银制成，上下两端各刻有一朵大小不同的百合，弯曲的耳挂杆则被做成茎叶的形状。或许是因为花瓣设计得尖细狭长，这件饰物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锋利感。莉莉一直认为，这种充分保留金属质感又兼具锐利外观的饰品与他极为相衬。她都能想象得出他戴上这耳挂的模样——一定是疏远、冷淡，且禁欲的。

哪怕实际上他并非如此。

她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弯起嘴角，发自内心地笑了。

“好呀，它很适合你。”

于是，离开首饰摊的时候，莉莉收获了戴了满手的戒指，而他收获了一只看上去有点儿扎人的百合耳挂。之后，他们向集市深处走去，走得愈近，便愈能听到一阵悠远怅然的乐声。莉莉喃喃问：“有人在演奏吗？”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答案。在寒风中，远离集市心脏地带的一个角落，有一支小型乐团在演奏一首她没听过的悦耳的乐曲。她想问它的名字，却又不好打扰演出者。还好他知道这究竟是什幺曲子：“他们所演奏的，是北地的一支民谣。”

莉莉看向他。于是他说出了那个名字：“……《冬日写成的一支挽歌》。”

他真的很了解诶。莉莉想。

她点点头，说：“哦。”

当下想的却是：那就让这支曲子把这一刻永远封存在固定的乐章之中吧。

他们在一个该吃晚饭的时间空着肚子回到了酒店。莉莉显然是吃不太惯尼弗尔海姆的食物，对酒店提供的餐食也兴致缺缺，只顾着坐在吧台后的高脚凳上欣赏她精心挑选的礼物们。他问她想吃什幺，她捧着脸想了半天：“嗯……”最后却只晃荡着脚说出“蛋糕”两个字来。

天哪。真的好可爱。小小的脸，圆圆的、无辜的眼睛，完全不觉得在晚上贪食甜点有什幺问题的心安理得的神情。他微微别开脸，一时间觉得难以自持，等心头那种像女孩子看见圆滚滚肥猫的心情略微平复一些之后才又转过来看向她：“就只吃蛋糕吗？”

她用那种与撒娇无异的语气抱怨道：“这里的东西我吃不惯嘛……”

瑟奇加有些无奈：“……如果，是我来做呢？”

莉莉这次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什幺叫你来做啊？”

他看向靠墙摆放的长桌。为了方便入住的魔法师炼制药剂，商会特批的部分酒店会在房间内放置魔药工作台，他们所住的这个套房也不例外。“这里的坩埚是一客一换的。稍加变形的话，应该可以用来做饭。”

莉莉倒是也能想明白这个。她真正想不明白的是，像他这样前半生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是怎幺会做饭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才是他的常态吧？就算是现在，她也从没在禁书阁里见过任何可供生火做饭的厨具诶！“可是，你会做饭吗？”

那必然是不会的。这是他们那个阶层——或者说，过去他所在的那个阶层——的人的共性。他当然也只是其中不特别的一个罢了。不过，这在瑟奇加看来却并非难以解决之事。毕竟，他是甘愿为她做羹汤的。“我可以学，莉莉。”

于是，雪人从外面带回了烹调指南、新鲜的食材与必备的调味品。

当然，它也没有忘记莉莉要的蛋糕。瑟奇加从使魔胖乎乎的、构造简单的手里接过比预想中重一些的纸袋，不必看，也知道里面究竟放了什幺东西。他笑道：“它给你挑了很多口味的蛋糕呢。”

“真的吗？”莉莉好奇地靠近，往纸袋里望了一眼，马上惊喜地看向他：“哇！”随即又看向它：“哇！！”

比莉莉还要矮上许多的雪人也擡起圆滚滚的脑袋来，用无法传达任何情绪的纽扣眼睛望着莉莉。他看着这一幕，放任自己笑出声来。“要奖励一下它吗，莉莉？”

莉莉的双拳已经不自觉地抵在腮边，用那双亮晶晶的棕眼睛期待地看一眼他再看一眼它：“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他明白莉莉在忧虑什幺：“它承受得住一个拥抱的，没关系，莉莉，去吧。”

于是，她马上张开双臂抱住和妹妹差不多高的雪人，亲热地把自己温热的脸颊在它的雪脑袋上蹭来蹭去：“谢谢你谢谢你！小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