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骗人的下场是这样(十八)

城市在灰蓝色的薄雾里浸泡,尚未苏醒。

你将自己抛进公交车最后一排座椅,硬质的塑料透出刺骨的凉意,顺着尾椎一路攀爬。

车厢空阔得像个废弃的金属罐头,引擎单调的嗡鸣在四壁回荡,是这死寂里唯一的脉搏。

每一次车轮啃噬过路面的坑洼,车身便剧烈地摇晃,牵动着你浑身上下每一处酸涩肿胀的关节,无声地哀鸣。

双腿沉重如浸透了水银,每一次细微的挪移,都让腿根深处那隐秘的撕裂感尖锐地叫嚣。

更深的地方,饱胀的钝痛、摩擦后残留的灼热,鲜明地刻在血肉里,提醒着你昨夜那场永无止尽的消耗。

车窗外的街灯拖曳着昏黄的光晕,飞速倒退,在冰冷的电子线路图上跳跃着猩红的光点。

毕业、大学……这些词汇在你空洞的视线里漂浮、沉没,如同溺水者眼中的气泡。

熬过这半年,就能逃脱?

你牵动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他们碾碎你,比碾碎一粒尘埃更轻易。

一张藤枫的退学通知,或是一通匿名的举报,就能轻易掐灭你所有通往光明的路径。

车身一顿,停靠站台。

你扶着冰冷的金属栏杆,身体僵硬地,一寸一寸挪下台阶。

你佝偻着腰,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步一顿,缓慢地挪向那栋灰败剥落的旧居民楼。

你攥住楼梯扶手上斑驳的锈迹,指尖冰凉得失去知觉。每一次擡腿,大腿内侧的肌肉便发出撕裂般的抗议,牵扯着身体最隐秘处的伤口。

汗水浸透了额前的碎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混合着眼眶里无法抑制的湿意,模糊了视线。

终于,那扇熟悉的墨绿色铁门,近在咫尺。

钥匙插入锁孔,金属摩擦的声响在死寂的楼道里突兀地炸开,尖锐得刺耳。

你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

紧接着,你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骤然凝滞。

沈怀瑾。

他就坐在你唯一的那把椅子上——椅面早已塌陷,边缘磨损得露出粗糙的白色塑料茬口。

他姿态闲适,长腿随意交叠,仿佛置身于自家铺着天鹅绒地毯的奢华客厅,而非这间家徒四壁的陋室。

窗外熹微的晨光吝啬地挤进来,在他精致如雕塑的侧脸轮廓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这画面如此不协调,像一幅被粗暴撕开的拼贴画,一半是云端不染尘埃的天使,一半是泥泞里腐烂的草芥。

你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个锈迹斑驳的铁皮糖果盒子,正被他随意地捏在指间。

盒盖已被掀开,随意地搁在一旁。

里面没有什幺值钱的东西,只有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廉价水果糖包装纸。

橘色的、草莓的、青柠的……褪色的图案模糊不清。

那是奶奶,硬生生抠出微薄的收入,在一年里最奢侈的除夕夜,才能为你换来一小袋的“珍宝”。

每一张糖纸,都被你视若拱璧,用稚嫩的小手仔细地展平、抚平每一条褶皱,珍重地收藏。

那是你贫瘠灰暗、浸满苦涩的童年里,屈指可数的带着甜香味的彩色碎片,是奶奶粗糙手掌里,仅能捧出的全部温柔。

你僵立在门框里,攥在手里的钥匙从指缝间滑脱,“当啷”一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震得你耳膜嗡嗡作响。

沈怀瑾闻声,缓缓擡起头。

那双漂亮得惊心动魄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精准地攫住了你脸上褪尽的最后一丝血色,以及眼底汹涌而出的恐慌。

“姐姐,回来了?”他开口,声音清亮温润,仿佛只是在等待晚归的家人共享一顿寻常的早餐。“我在等你。”语调轻柔,像裹着蜜糖。

他放下那个铁皮盒子,动作轻缓。

然后,他站起身,迈开那双包裹在剪裁精良长裤里的腿,朝你走来。

步伐从容,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你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撞在身后粗糙的门板上。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关于左司辰、左司禹……关于昨夜那场在奢靡套房里无休止的凌辱。

你浑身如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

他会发疯的。

像之前那样用冰冷的手指死死掐住你的脖颈,或者……做出比那更可怕、更无法预料的事情……

然而,预料中的风暴与雷霆并未降临。

他走到你面前,距离近得你能清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清冽的皂角香气,与他此刻身处环境的破败格格不入。

他没有像你预想中那样失控地咆哮或施暴,反而伸出双臂,温柔地将你僵硬冰冷的身体,轻轻地、却无比牢固地揽进了他温热的怀里。

“姐姐,”他的下巴轻轻抵在你汗湿的发顶,声音低沉下去,“我好担心你。为什幺不接电话?”

他的一只手掌在你单薄脊背上缓缓地、安抚性地抚过,动作小心翼翼,“我打了那幺多通……找不到你,我很害怕……”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渗入你的耳膜。

积蓄的厚重冰川轰然崩塌,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压垮了你最后一丝强撑的——名为“理智”的脆弱支柱。

你彻底瘫软下去,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空,身体沉重地向下坠去,仅靠他环抱的手臂支撑着。

额头无力地抵在他质地精良的白衬衫前襟上,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瞬间便濡湿了他胸前一大片布料。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呜咽,终于冲破了紧闭的唇齿,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浸满了绝望的灰烬。

“我……我该听你的……”你哽咽着,声音嘶哑,“不该……不该现在去看奶奶的……不然……不然也不会……”后面的话语被汹涌的泪水淹没。

“嘘……”沈怀瑾收紧了环抱着你的手臂,将你更深地禁锢在他温热的怀抱里,仿佛要将你揉碎,嵌入他的骨血。

他低下头,冰凉的指尖带着怜惜,极其轻柔地拂过你苍白憔悴、泪痕交错的脸颊,试图拭去那些不断涌出的湿痕。

“‘楚榆’,‘陆惜棠’……”他低低地念着你那些真假交织、面具般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细小的倒钩,轻轻刮过你脆弱的耳膜,“你们……都太累了,也太……”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可怜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贴着你的耳廓低语:“我帮你安排好了。”

他空着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塑料卡套。

他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它,像是占卜师展示一张决定命运的塔罗牌,稳稳地递到你的眼前,不容你回避。

卡套里,是一张泛着冷硬光泽的身份证。

照片上的人,眉眼依稀有你七八分的轮廓,却明显被修饰得更成熟几分,眼神空洞平静。

名字一栏,印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出生日期、籍贯……所有信息,都与那个挣扎在泥泞里的“陆惜棠”彻底割裂,再无一丝瓜葛。

“新的身份。新的地方。”沈怀瑾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最甜蜜的絮语,拂过你的心尖,“只有我们两个人。再没有这些烦人的事,没有藤枫,没有左家……也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过去。”

他的目光锁定在你骤然擡起、布满惊惶泪水的眼睛上,“奶奶,”他刻意停顿,“也会跟我们在一起。最好的疗养院,最好的医生。她再也不用为钱发愁,再也不用忍受那些病痛的折磨。她会好好的,”他加重语气,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你的心脏,“长命百岁。”

你剧烈地颤抖着,目光定在那张小小的卡片上。

那陌生的名字,陌生的照片,宣告着“陆惜棠”这个存在的湮灭。

无路可退。无路可选。

你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血淋淋的痛感,去回想那个一切的起点——那个充斥着廉价打印店油墨味的闷热下午。

你颤抖着手,在伪造的学历证明上签下“楚榆”这个名字。

是为了奶奶那张催命的医药费单上,那个天文数字般的金额。

可如果……如果早能预见,“骗人”的代价,是把自己一步步推入比地狱更污秽、更绝望的深渊,成为那些云端之人轮番取乐、肆意羞辱的玩物……

你还会颤抖着,签下那个名字吗?

绝望如深海淹没头顶……

一股尖锐的怨怼猛地冲上喉头,几乎要冲破齿关。

为什幺?凭什幺?

凭什幺他们生来就站在云端,俯视众生,拥有随意摆弄他人命运、践踏他人尊严如同踩踏蝼蚁般的资本?

凭什幺你空有足以傲视藤枫所有天之骄子的头脑,却只能像砧板上待宰的鱼,永远仰人鼻息,在泥泞污秽里挣扎求生,连最卑微的、作为一个“人”的尊严都无法保全?

而奶奶……那个一生善良却从未享过一天清福、如同老树般坚韧支撑着你的老人,为什幺到了风烛残年之际,还要被病魔如此残酷地折磨?

为什幺她的身边,除了你这个同样在绝望深渊里泥足深陷、自顾不暇的孙女,再无任何可以依靠的温暖?

你的指尖在身侧死死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你缓缓地擡起头。

脸上的泪痕尚未干涸,蜿蜒在冰冷的皮肤上。

你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游丝:

“奶奶……真的会没事吗?”

沈怀瑾的眼底掠过一丝奇异而明亮的光彩,快得如同幻觉。

他唇角的弧度加深,那笑容纯净无垢,带着全然的笃定:“我保证。她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比在淮大附院好一百倍,一千倍。”

他微微前倾,温热的气息拂过你的额发,声音带着诱哄般的甜蜜,“姐姐,只要你在我身边。”

你不再言语。

你顺从地靠回他温热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沈怀瑾把你更紧地揽进怀里,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带着无尽的眷恋,轻轻地、反复地蹭着你柔软微凉的发顶。

在你视线无法触及的角度,那张漂亮得像是古典油画里天使的脸上,无声地绽开一个极致满足的笑容。

他的脸颊微微泛起一层兴奋的薄红,长长的眼睫如同蝶翼般幸福地轻颤着。

此刻的他,像是一个终于将觊觎已久的稀世珍宝锁入自己专属金库的收藏家,心满意足,再无缺憾。

熹微的晨光,透过积满污垢的窗户,在他精致完美的轮廓边缘,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

姐姐,我说过的吧。

只要你陪着我,我就会好的。

我们以后,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猜你喜欢

误推太子下水以后( 1v1, sc,剧情)
误推太子下水以后( 1v1, sc,剧情)
已完结 日复一日

苏清方十五岁那年死了爹,又被同父异母的哥哥扫地出门,只能寄居舅府。  舅舅家八表哥兴趣专一——除了好色别的一律不好的专一,一心想娶苏清方。  娶不到,准备用强的。 苏清方一听,来了更强的——放了把火。 夜黑风高,纵火者苏清方正准备跑,撞到一个人,吓了一跳,手脚并用给人踹进了水里。  清明时节,水意冰凉。 三天后的苏清方得知,自己踹到池子里的,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苏清方的心,比那夜的水,还要凉。 好事是,他似乎没认出是她? 【阅读指南】  ①he,1v1,sc,两个人互相支撑、又天天吵架的故事  ②缘更存稿。架空历史,我流权谋,金手指大开。  ③本文三观不可取,单纯写一乐,别抨击作者。  ④没车!没车!没车!剧情!剧情!剧情!(加红加粗)  ⑤不需要破费打赏,只需要评论收藏,谢谢~

变成丧尸后她被圈养了(NPH)
变成丧尸后她被圈养了(NPH)
已完结 夏葵葵

变成丧尸后,裴双宜发现两件诡异的事:  一、吃晶核能让她保持理智;  二、 每咬一次她那和她水火不容的继兄,就能得到他的一大袋晶核。从此以后,她彻底赖上了他。  饿了?咬他!心情不好?咬他!闲着无聊?咬他!  所以她也没发现,从前和她针锋相对的继兄越来越沉默,冷冷纵容她的一切。只是那看她的目光也愈发晦暗难懂。那分明,不是兄长看妹妹的表情……——直到尸潮围城那夜,她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个人的目光穿过尸海,一寸寸碾过她的脸,像是在确认她的恐惧,又像是在享受她的颤抖。  ——是被她当初亲手推入丧尸潮的、本该死掉的男朋友。昔日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如今已是统御尸群的王。而后,他笑了。  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可眼底却是一片死寂的寒意。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脖颈,嗓音低哑幽冷:“双双,见到我……不高兴吗?”“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双双被喂的……不太饱。”女主非真丧尸,被她咬过的人会对她有欲望,她也同样。大量私设,不写女口男,走后门。预计三个男主,男全处,含伪骨科。女主自私,但非女强。收藏每满200加更一章,珍珠每满100加更1章,每天更新一章,文笔小白不接受勿入。欢迎评论! 

be haunted
be haunted
已完结 TungNg

中年女演员阿May像所有功成名就的富婆一样投资餐厅,在长岛置楼,和二十岁的意大利男模过罗马假日,躲避一切长枪短炮,享受剩下的半程人生。即使她仍然同十年前一样健身,控制饮食,不喝潘趣酒,等待一个再次成为“紫夫人”的机会。

同班同学好像想上我(繁)
同班同学好像想上我(繁)
已完结 锁匠

自认为是普通人的丁辰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能看见别人的性欲值。自认为是乖学生的邱宴真一觉醒来多了个器官,还对同班同学产生了性幻想。丁辰看着班上的女神面对自己时飙升的性欲值咽了咽口水,邱宴真不可能是对自己有甚么想法吧?好像......也不是不行?简体版点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