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骗人的下场是这样(二)

淮大附属医院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一踏入门诊大厅便霸道地钻进鼻腔。

你拎着一个新鲜的果篮,熟稔地穿过人声鼎沸、充斥着焦虑和病痛的嘈杂走廊。

偶尔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或步履匆忙的护士与你擦肩而过,看到你,会露出温和而了然的笑意:“小陆,又来看奶奶啦?”

你也回以微笑,轻声应答:

“嗯,张医生好。”

“李护士好。”

这短暂的寒暄,在冰冷的医院背景里漾开一丝带着人间烟火的微弱暖意。

最终,你停在一间三人病房门口。

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小窗,能模糊地看到最里面靠窗那张病床上隆起的轮廓。

你推门进去。

病房里,另外两张床的病人和家属正压低了声音交谈,角落里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播放着聒噪的本地新闻。

奶奶安静地躺在靠窗的床上。

比起上次见面,她似乎又单薄了些,脸颊微微凹陷下去,像被岁月和病痛抽干了水分。

花白的头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地枕在洁白的枕头上,衬得脸色愈发灰败。

她闭着眼睛,胸口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睡得很沉。

你将果篮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那里已经摆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小保温桶和一束开得有些无精打采的康乃馨,花瓣的颜色不再鲜亮。

你在床边的塑料凳上坐下,动作极轻,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你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奶奶放在被子外的手上。

那手背的皮肤松弛而薄脆,触感微凉而干燥,像一张揉皱的失去了韧性的薄纸。

你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她难得的安眠。

然而,奶奶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

那双曾经明亮、盛满慈爱的眼睛,如今显得有些浑浊,蒙着一层灰翳,带着刚从深眠中挣扎出来的迷茫。

当视线终于艰难地聚焦,看清是你时,那浑浊的眼底骤然亮起微弱却清晰的光。

“丫头……”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久睡后的干涩沙哑,嘴角努力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又……又跑来了?别……别老是来看我……我这把老骨头……躺躺就好……”她喘了口气,胸腔里发出细微的嗡鸣,才断断续续地继续说下去,“你……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该多出去玩玩……跟同学……看看电影……别总……总耗在我这儿……耽误你……”

你握紧她的手,感受着那熟悉的粗糙触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又带着点孩子气的撒娇:“奶奶,我就想跟您待在一块儿。跟您聊天,比看什幺电影都有意思。”

你凑近了些,声音放得更轻柔,“您还记得吗?以前在院里,后墙根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夏天知了叫得那个凶啊,能把屋顶掀翻,吵得人午觉都睡不成。王院长气得直跺脚,抄起长竹竿满院子追着捅,结果……”

你绘声绘色地讲起福利院那些鸡飞狗跳的童年趣事,讲王院长追知了结果一脚踩空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半天爬不起来;讲隔壁馋嘴的小胖偷摘还没熟的青杏,酸得龇牙咧嘴,眼泪汪汪;讲冬天大家挤在小小的院子里烤红薯,炭灰把小手小脸都抹得黑乎乎,像一群小花猫……

奶奶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睛一点点弯了起来,笑意一圈圈地荡漾开,驱散了病容带来的沉重阴霾。

她偶尔也挣扎着插上一两句,声音微弱却带着真切的暖意:

“是……小胖那孩子……从小就……贪嘴……”

“那红薯……烤得……香啊……香得……流油……”

时间在这细碎而温情的低语中悄然流淌。

窗外的阳光慢慢西斜,颜色从炽烈的金黄沉淀为带着倦意的橘红。

奶奶脸上的笑容像被风吹散的薄雾,渐渐淡去,被一层浓重的疲惫覆盖,呼吸也变得浅促而费力。

她轻轻拍了拍你的手背,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力道,“丫头……累啦……你回吧……路上……小心……”

你连忙点头:“好,奶奶,您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再来看您。您一定要好好吃饭,按时吃药,听医生的话。”

你站起身,弯下腰,细致地帮她把滑落至臂弯的薄被角仔细掖好。

“嗯……回吧……”奶奶闭上眼,那抹微弱的笑意最终停留在嘴角。

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退出了病房。

走廊的灯光比病房里亮得多,是医院特有的冷白色调,照得人无所遁形。

你径直走向走廊尽头,主治医师林医生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

你屈指,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请进。”林医生沉稳的声音传来。

你推门进去。

林医生是一位四十多岁、气质严谨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情严肃,正对着电脑屏幕专注地查看资料。见是你,他示意你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林医生,”你坐直身体,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我奶奶的情况……现在怎幺样了?”

林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从闪烁的电脑屏幕移向你,镜片后的眼神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他拿起桌上一份厚厚的病历夹,翻动着,纸张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

“陆惜棠,”他直接叫了你的名字,语气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你奶奶的病情,目前来看,很不乐观。”

他用笔尖指着病历上几项被特意标红的指标,“癌细胞的控制效果,比我们预期的要差很多。之前的化疗方案,她的身体耐受性正在急剧下降,副作用反应也明显加重了。”他翻过一页,指着几项数据,“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你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绞紧了,指甲深深陷进柔软的掌心嫩肉里。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紧,然后无可挽回地向下沉坠。

但你依旧强迫自己擡起头,集中全部精神去捕捉他吐出的每一个音节。

“所以,下一阶段的治疗,我们必须调整方案。”林医生放下病历夹,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透过镜片直视着你,“新方案……无论是进口靶向药物的选择,还是必要的辅助治疗手段,费用……”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镜片后的目光快速扫过你洗得发旧的裙子和肩上那个边缘磨损的帆布包。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残忍的劝诫:“小陆,我理解你的孝心,也敬佩你的坚持。但是,作为她的主治医生,我也有责任和义务,告知你最真实的情况。”

他指着病历上的年龄和基础病记录,“病人的基础状况在持续变差,后续治疗的风险和痛苦指数都会增加,而效果……”他再次停顿,“未必能达到预期。如果家属觉得经济压力实在难以承受……”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带着沉重的压力,清晰而缓慢地说出那个词:“我建议,或许可以考虑转为保守治疗,以减轻痛苦、维持基本生活质量为主。这……”

他顿了顿,“对病人本身,对家属的身心承受力,可能都是一个更……务实的选择。”

“不要!”

你骤然从椅子上离座而起,血液轰然涌向太阳穴,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得变了调:“医生!钱不是问题!真的不是问题!”你急促地强调着,“我能凑够!我一定会凑够的!请您一定要用最好的方案!最好的药!尽全力治好她!求您了!求求您了!”泪水不受控制地冲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你的反应显然在林医生的预料之中。

他沉默了几秒,那沉默如巨石压在心头。

最终,他只是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他拿起笔,不再看你的眼睛,快速地在病历上书写着什幺,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既然家属坚持积极治疗,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新方案的具体费用明细,我会尽快整理出来发给你。你先回去休息吧。”

“……谢谢医生。”你哑声说。

那股骤然爆发的力气被抽空,只剩下虚脱般的疲惫,双腿软得几乎站立不稳。

转身离开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加浓烈刺鼻,钻进肺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寒意。

你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

放弃治疗?

不。绝不。

奶奶是你在世间唯一的亲人。

无论如何,哪怕倾尽所有,你也要紧紧抓住她,绝不放手。

-----------

走出医院大楼时,暮色已在天际洇染开来。

城市的霓虹灯像苏醒的巨兽,次第睁开冰冷的眼睛,在高楼的玻璃幕墙上、在宽阔的沥青路面上流淌,交织出一片虚幻而喧嚣的光怪陆离之海。

晚风带着白昼残留的燥热余温,吹拂在身上,却只让你觉得从骨头缝里都透出森森的寒意。

迟来的饥饿感凶猛地撕咬着空空如也的胃袋。

医院门口依旧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疲惫和焦虑写在每一张匆匆掠过的脸上。

你裹挟在这股归家的人潮中,脚步虚浮。

目光扫过街边亮着各色灯箱的餐馆,那些诱人的食物图片在胃部灼烧般的空虚感中显得格外残忍。

最终,视线落在不远处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白色荧光招牌上,那冷冰冰的光,在此刻却代表着一种触手可及的救赎。

推开门,冷气夹杂着关东煮的气味扑面而来。

你在冷柜前徘徊,目光扫过一排排包装精美、色彩诱人的便当、饭团、三明治。

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柜门上划过,掠过那些令人咋舌的价格标签,最终停在一个贴着醒目的明黄色促销标签的三角饭团上——“临期特惠:¥2.5”。

你拿起它,走到收银台。

店员是个年轻的女孩,接过饭团,熟练地撕掉那张黄色的标签,扔进垃圾桶,然后放进微波炉。

“叮”的一声轻响后,滚烫的塑料包装被递回你手中,隔着薄薄的塑料,能感觉到米饭温热的触感。

医院大门对面,马路牙子上方有一段不算高的灰色水泥护栏。

你走过去,靠着那冰冷粗糙的水泥护栏坐下。

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露出里面裹着深绿色海苔、夹着些许金枪鱼酱和玉米粒的温热饭团。

你低下头,小口地咬了下去。

米饭温热而柔软,带着淡淡的咸味和海苔略带腥气的气息,馅料的味道寡淡而稀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

每一口,你都咀嚼得很慢,很认真,像是在品尝某种失落的珍馐。

街边的人流匆忙,汽车的喇叭声、引擎的轰鸣声、远处商场隐约传来的电子音乐,汇成一片属于都市的白噪音背景墙。

霓虹灯变幻不定的光芒在你低垂的眼睫上跳跃,在你手中那廉价塑料包装纸上折射出迷离而晃动的彩色光斑。

你默默地吃着,一口又一口,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眼前这片流光溢彩的繁华与喧嚣。

没关系。

等高中毕业,考上最好的大学,你会赚很多很多的钱。多到可以给奶奶用最贵、最好的药,住最宽敞明亮的单人病房,请最有经验的专家。

等奶奶的病治好了,你会带她离开这座冰冷的大城市,去一个阳光充足、温暖安静的小地方,买一个带院子的房子,在院子里种满她喜欢的波斯菊和栀子花。

让她每天晒着暖洋洋的太阳,闻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在铺着青砖的小径上慢慢散步,再也不用为钱发愁,再也不用忍受一丝一毫病痛的折磨。

饭团温热的米粒哽在喉咙深处,带来酸胀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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