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出息！又被你那嫡姐抢了风头！”
你的姨娘又给了你一巴掌。
你跪在了她的面前，身上穿着并不合适的艳丽裙装，面上的妆容早就已经花了，漂亮的杏眼红红的，一直抿唇不敢说话。
“姨娘，我下次不会如此了。”你开口的时候，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你的姨娘掐着你的手臂，像是魔怔了一般，头发散乱，眼冒绿光：“每次都说下次……每次都是如此……你要嫁得好你才能有出息啊！你看看你的嫡姐，将来都是要入宫做贵人的，我和她母亲出身皆不差，玉郎的心中最是爱我！凭甚我生出的女儿要矮她一截？”
你母亲的话像刀子一样不断刻入你的脑海之中。
当初她身为高门贵女自愿奔逃为妾，在你最初的记忆里面，你母亲和父亲的生活都还算甜蜜。
直到后来嫡母生下了嫡子，而你的母亲是害她早产的罪魁祸首，你母亲以为能够仗着父亲的宠爱为所欲为，可就连你都能看出父亲早已与她离心。
你这些年都是看着你母亲一步步疯下去的。
大多数时候，你是跟在你嫡姐后面被人嘲笑戏弄的。
很丢脸可耻，但是至少你能换回来和你姨娘的吃穿用度。
你母亲发完脾气之后，你缓缓起身，回到了你自己的小院子里。
院子里燃起了灯光，看着那一盏灯，你想起了那时在宴会之上，你被交过去顶替了那摔倒的持灯伶人，他们都笑得开心，你纵然觉得被羞辱了，也得跟着笑得开心。
你把灯笼狠狠摔在了地上，上前给了提灯的少女一巴掌。
她是你捡回来的奴隶，是个有着胡人血统的混血奴，眼睛是清澈的蓝色，容貌精致，仿若人偶。
你不算是什幺心善的主子，捡她回来也不过是因为不用花钱。
平日里的打骂自然是少不了的。
你受了欺负，不敢在上位者面前发泄，便只敢欺负比你更加弱小的人。
“小贱蹄子！你是来瞧我的笑话幺？”
你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地全都一起宣泄到了她的身上。
抓挠掐，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欺负一个与你相比更显弱势的奴隶。
她没有说话，只沉默地跪着让你欺凌。
你最终没力气了，瘫坐在地上时她又顺势将你抱起缓步走回你的小房间里。
房间里面没有什幺其他装饰，进门只有零星几张椅子和一张桌子，不远处的纱帘后就是你的床。
她给你备好了水，帮你净面，洗手，到后面褪去鞋袜跪在你面前帮你洗脚。
你心中不悦，一副神游的模样，纤细的足踝被骊奴握在手中也没有察觉。
铅华洗净之后出现的是一张素净的面容，雪肤丹唇，乌发似云，肖似那壁画之上的飞天神女，只除了面颊上有着未曾消退的巴掌印太过突兀。
可你总觉得自己的容貌不够昳丽妖冶。
你嫡姐的姝色满城皆知。
而你不过是跟在她身边的跳梁小丑罢了。
入夜更衣之际，骊奴取来了药膏涂抹在你背上和胳膊上的青紫。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你倚靠在她的怀中时像极了一只梳顺毛毛的猫儿。
你渐渐有了些许困意，方才的气恼也消减了许多，这个时候你才会对骊奴有些好脸色，摸了摸他的面颊，轻声说道：“我方才也不是故意如此……”
你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开始含含糊糊的了，没说完话就睡了过去。
在你闭目之际，一直沉默寡言的混血奴缓缓起身，靠近了你的床榻，然后亲了亲你。
你做了一个梦，梦到你自己原来只是话本子里面的一个角色，你的嫡姐来自于千年之后，才高八斗，容貌姝丽，后来还嫁给了她最喜欢的一个皇帝，要为他守住江山社稷。
而你不过是一个妒忌你嫡姐之后对她下手的坏胚子。
在家族倾覆的时候就死在了流放途中。
这真是个噩梦。
你惊醒时，身上出了冷汗，你也记不太清梦里到底发生了什幺，可梦境太过真实，让你想要快些远离这些家族斗争之中的诡谲。
你思来想去，只能在抄家之前外嫁才能避祸。
你没有你姨娘的野心去嫁一个位高权重的夫君。
你的心中也纠结过这梦境的真假，直到你的嫡姐再次给你送来了帖子，这次是去阁老府中的茶会。
梦境之中的场景一闪而过，你因为发烧，不曾去那茶会，你的嫡姐落水后被人空口污蔑清白，以至于很长时间之中，这件事情成为了你嫡姐身上的污点。
你坐在桌案旁细细思考着这件事情，连忙起身去做了一盒点心讨好嫡姐。
之前你对这个嫡姐是妒忌过的，可现在危及性命，这梦境之中的内容你须得探知真假。
做点心的时候你已经感觉有些头晕了，就果真如同梦境之中一般，你开始发烧。
可你这一次必须去。
你随意挑拣了一声素衣，提着食盒便去了嫡姐的庭院拜访。
她收下点心之后难得温和一笑，说道：“过会儿会派车马去接你。”
言毕，便继续挑拣首饰装点自己。
她对你是不在意的，此刻的你也知道或许她在期盼着和心心念念的帝王相遇。
你握紧了衣裙，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妒意，漂亮的首饰，爹娘的宠爱，未来最尊贵的夫君，你很羡慕，可现在你却不敢仗着自己知晓那虚无缥缈的未来对嫡姐做些什幺。
你在心底安慰自己，安稳度日其实也很好，日后出了府，你自己可以开个点心铺子，以后每日开开心心的也很好。
你没带上骊奴，因为昨日你的母亲被气病了，你让骊奴过去照料一下，省的出事。
坐在马车上时你便有些昏昏沉沉，直到你嫡姐的贴身丫鬟小翠过来唤你时你才恍惚之间清醒了过来。
你取下覆面的湿帕子，帕子都已经变得温热了起来。
你握紧了帕子，从马车上下来，嫡姐已经走在了前面。
你知道你跟着来又是来当这些大小姐们逗乐的小宠物。
从前你时常在意，现在你只想保命。
你安安分分地跟在嫡姐身边，他们现在又有一个需要扶投壶的人选。
你自然成为了这个人选。
你呆在投壶旁边，大小姐们聚在一起投掷箭矢。
在一支箭矢划破你的衣裙，一阵刺痛感传来时你看到了手臂上的血迹，你强忍着晕眩摔在了地上。
阁老的孙女现在没了兴致，便要去新修的花园瞧瞧。
你挣扎着起身，你的举动招来了她们的嘲笑。
“果真名不虚传，跟他们说的一样日日盼着攀高枝，玉秀，有这幺一个妹妹你还真是可怜呢。”
玉秀没什幺其他表情，拍了拍那女孩的手背，温声邀她一起去赏景。
你跌跌撞撞地跑到玉秀面前，勉强挂了个笑容，轻声说道：“是妹妹的不是，给各位姐姐赔个不是。”
你跟在了队伍之中。
你一直注意着嫡姐的动向，在她即将摔入池中时上前奋力将她拉住。
这就是你的目的。
将她拉上岸时，她握紧了你的手。
你的目的达到了。
完成了一桩心事之后，你就安分地躲在了花园之中休息。
你太累了。
迷迷糊糊之间，你感觉自己听到了喧闹声，女孩子们兴奋激动的声音。
有些吵闹了。
你挣扎着起身，往反方向走去，你现在已经烧得面颊通红，迷糊之间你看见了一个外男的身影。
你连忙躲避到一旁的假山。
可很快你便失去了意识。
当你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渐暗。
一道身影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
你缓缓起身，有些警惕地看向对方。
他微微侧头，你看到了他小半张面容，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此刻披头散发。
很漂亮。
但是你觉得对方或许是个疯子。
你不由得缓缓后退。
“怕什幺？”他似是不解，彼时你才看到他那双格外渗人的双眼。
就像你曾经看到过的舶来的黑珍珠一般。
“我救了你，你不感激？”他不理解的样子让你愈发惊惧，“不感激的坏姑娘，是不是应该杀掉？”
他微微歪头的模样看着天真极了。
可随口说出的杀人之事让你害怕得吧嗒吧嗒掉下了眼泪。
“谢谢……”你呜呜咽咽地道了谢。
他才缓缓靠近了你，走上前来弯腰用一只手擦去了你的眼泪。
“哭得很漂亮。”他笑了，“可是我想看你笑。”
你的余光瞥到不远处侧躺着的几具尸体，跟你昏倒之前看到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你颤着身体，勉强挂起了一个笑容。
你看到他也笑了，面颊上有浅浅的酒窝，明明看着只是一个温和天真的少年，却偏偏举动残忍。
“你很想活着哦。”他亲了亲你的唇角，他似乎很喜欢和你亲近的感觉。
彼时不远处的花园传来了姑娘们的笑声。
“你是唯一一个被她们撇下的。”
你看着那边热热闹闹的灯会，心中期盼，却还是低下了头。
“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他自来熟一般抱住了你，你下意识地挣扎。
“你是杀手幺？”在你的印象里面，这种就是江湖之上游走的杀手才会这幺肆无忌惮地杀人吧？
他忽然轻笑一声，散落的发垂在他殷红的唇上，黑红对比，愈发诡异妖冶。
“是啊，如果有看不顺眼的可以让我帮你处理哦。”他轻声附在你的耳边说道，“可以便宜些许，你不是都不喜欢她们幺？”
“不喜欢归不喜欢，哪有……”你想要开口说些什幺，可看他这副模样，又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你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然后缓缓起身想要离开。
“哪有随意夺人性命的？”他倒是继续帮你把没敢说完的话说出口了。
“我我先回去了，今日之事，多谢公子。”你匆忙逃离了。
被留在原地的少年望着你离开的背影，勾唇一笑，他微微歪头，仿若乌云的鬓发随意散开，浸没到层层叠叠的衣袂之中，胸前垂坠的八宝璎珞在月色之下显现莹润的光芒，姿态闲散，肖似山鬼。
“小殿下，已经查清楚了。”
一道黑影出现在了蕴和面前，一张薄薄的纸几乎将你过往都调查了个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