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圆历1517年7月 咚岛
哥亚王国 中心
上午10：27
烈日在石砖地上蒸腾出暑气，七月份的哥亚王国正是最热的时候，街上很少有人来往，就连经常在店门口吆喝的商贩也都纷纷缩回了店面内。
出版社位于中心街拐角处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唯有房顶上巨大的被掀开的书本设计，能看出店面的性质。
木门吱呀着被推开时，编辑正坐在背光的地方看着不知道是谁交上来的手稿，严肃的目光扫过一行行的文字，就连手上的烟斗都冷落在一旁。
斯里芬蒂安·维利亚正倚靠在门框处，她目光落在桌上的墨水瓶压住的纸张上，又看向对声响毫无反应的编辑，淡粉色的指甲叩了叩掉漆的门板。
听到声响，编辑终于从那些破烂纸张中移开了目光，但看向维利亚时神色没有多少变化，他跳下椅子，秃顶被阳光照射时的反光晃了一下维利亚的眼睛，她轻轻推了推眼镜框。
“销量跌过临界值了。”编辑将烟斗放到一旁，顺手拿起裁纸刀戳了戳桌子上整齐堆放的稿纸，正是维利亚几天前上交给他的手稿，“上周有三位读者投诉——‘女主角突然分析南海奴隶贸易做什幺？这可是浪漫喜剧！’”
他用两根手指夹起插画页——满天星斗下接吻的男女主背后，隐约能看到绞刑台上飘荡着的海贼旗。
编辑留了两撇小胡子，说话时，那两撇胡子也随着唇部张合的幅度上下抖动着。维利亚总算是收回了望向他胡子的目光，捡起被退回的《北海贵族爱上我》，手指缠绕着麻花辫辫尾，指尖无意识生出星辰花又迅速缩回，喃喃回答：“我觉得饱经苦难的女主还能在乎更底层人民的幸福…能让角色塑造变得更丰满呢。”
“亲爱的，读者花钱是为了做梦，而不是在书里找现实。” 编辑将别在马甲处的单框眼睛戴上，上下打量了维利亚一番，扫过她眼角如碎钻一般的泪痣后，又拿起烟斗吸了一口，吐出烟圈。他再次开口：“灰港剧院正在招收歌剧演员，你的外形还挺适合那个红发的奥利菲娅的。”
他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继续说道：“对了，王族包厢还缺个伴读的——当然，得会写情诗。”
厚重的窗帘忽然被风吹起，桌上的稿纸如花瓣般被吹落，维利亚自然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伸手按住乱舞的粉白色发丝，她垂眸笑道：“真可惜。”
她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着的手稿，将它们整齐叠好放在桌子上，用墨水瓶压住后，继续回应：“我只擅长弄哭别人，不负责哄人呢。”
“…那幺，我先告辞了。”她冲着编辑露出礼貌的笑容，将被退回的手稿放入皮质挎包后离开了出版社。
棕榈树影略过出版社斑驳的砖墙，维利亚还没走多远，就听到木门被推响而发出的嘎吱声，编辑叫住维利亚的名字，跑到她面前擦着汗往她的挎包里放了一包枫糖饼干：“去年台风季你写的海上逃生指南倒是卖的不错。”
他踮起脚尖拍了拍维利亚的后背，“可以转行走纪实文学这条道嘛。”
“我会考虑一下的。”维利亚稍稍弯腰看向编辑，指尖开出一朵百合花别在编辑的耳畔，“谢谢您，劳德先生，等我能出海那一天，肯定能写出最棒的纪实文学作品的。”
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编辑默默地把耳朵上别着的花朵拿下，做出了与平时不符的嗅闻行为，又皱了皱眉，嘟囔道：
“真是的，搞得跟最后一次见面一样。”
……
维利亚走在回家的路上，天气热的吓人，平时周身漂浮着的孢子也都纷纷缩回了体内，她不知道第几次将那本《北海贵族爱上我》从包中掏了出来，看着封面直叹气。
内心计算了一下，这几年写作赚的钱也差不多有两百多万贝利，再加上之前替海军干活攒起来的贝利…总共加起来也只有五百多万。
这离她出海环游世界的梦想还差很多呢…连建造一艘像样的船只的资金都不太够，还提什幺出海。
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起来，连步伐都变得沉重了许多，如果不是现在艳阳高照，维利亚的头上真的会长蘑菇了。
难不成真的要去做别的工作吗？但她可不想再去帮海军干活了……更何况迈卡莎也不希望她这幺做。
说起来，出海啊……
出海……
等等，出海？
脑海中忽然闪过雀斑少年的身影，维利亚这才想起今天是艾斯出海的日子——她明明还在日历上特意标注了的。
加快脚步跑回了家中，维利亚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罐。她还准备了一些食物，好在已经在昨晚就放到了玛琪诺小姐的酒馆让她帮忙一起送出。冲出家门时甚至门都没有关紧，维利亚逆着海风向风车村的港口处跑去。
……
咸腥海风卷着缆绳拍打桅杆的声音，艾斯蹲在酒桶上抛接橘子，胯间系着的帆布挎包被溅上来的海水打湿了一部分，在阳光的照射下水渍很快就变成了白斑。
“抱歉！去了一趟出版社——” 维利亚大步跑来时身后的两股麻花辫在空中跳舞，闻言，艾斯将头上戴着的草帽推掉挂在脑后，以便更能清楚地看清跑来的家伙。
“你迟到了一小时十一分钟——”他接住了滚落到船舷边的橘子，橘子因撞击而裂出汁水。维利亚扶住膝盖喘气时，艾斯将剥好的橘瓣塞进了她微张的唇间。
“唔…光顾着忙工作上的事情了，”维利亚咀嚼着橘子瓣，汁水缓解了一丝因跑步而带来的疲惫，“啊，对了……” 似乎是忽然想到些什幺，维利亚垂首在挎包中开始翻找起来。
趁这个时机艾斯观察起面前的人来，她今天的穿着与平时完全不同，只是一件牛仔短裤和蓝白条纹的衬衫T恤，大概是因为跑动，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并没有系上。
粉白色长发被扎成麻花辫，在阳光照射下发出粉水晶般的光泽，脸上戴着的黑色圆框眼镜让她看上去更符合作家这个身份——但是艾斯觉得莫名看上去很蠢。
女人的皮肤本身就很白，因炎热的天气以及刚刚的剧烈跑动此时皮肤都浮上一层淡淡的粉意，唇部微微张着还在喘气，他发现她今天的口红是粉橘色的。
维利亚总算翻找出了玻璃罐——刚刚才放入挎包中的，结果在跑动的过程中陷入了更深层。拿出时被退回的手稿被带出掉落到了地上，艾斯跳回港口帮忙捡起纸张。
“看样子又被出版社打回了？”他的目光扫过文字内容，将纸张沾上的灰尘抖去。
“啊…现在这种风格的小说已经过时了——”维利亚轻叹了口气，接下他递来的手稿胡乱塞进包包内，递出玻璃罐时扬起笑脸，“送别礼，是永生花哦。”
好不容易找到邀请对方一起出海的时机又流失了，喉结滚动咽下未说出口的邀约。艾斯接下玻璃罐高高擡起手臂对准太阳，捏着下巴仔细观察着里面的东西——一支飞燕草，阳光透过蓝紫色的花瓣将少年脸上的雀斑也染上了色。
“嗯——”艾斯又将擡起的手臂放下，鼻尖几乎都要贴上瓶壁，“上次你跟抽血一样从我胸口拽出这东西时，你还说它会枯萎的。”
“是我特制的改良版。” 维利亚走上前，用指甲轻轻叩响玻璃罐，“研究好几天的成果呢，可要好好珍惜哦。”
“本来还想说这玩意在冒险途中很容易搞丢的——”艾斯擡起手臂捏了捏后颈，将其放入帆布包内，玻璃瓶坠进包中时撞出轻响，“…那我就收下咯。”
艾斯再次对上维利亚的目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幺好。
“临走前拥抱一下吧？”维利亚率先开口，看向少年张开双手，金眸弯起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
维利亚向前迈出步伐时，艾斯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鞋跟不小心磕碰到了翘起的木板边缘，还没等他回应，维利亚却已先一步付诸了行动。
她擡起手臂，手腕擦过艾斯汗湿的脖子绕到颈后，指尖陷进黑色卷发中轻轻抚弄，腕上的手链划过后颈泛起一阵痒意。
这样的拥抱方式和艾斯想象中的有细微不同，但思绪混乱的他已经想不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星辰花的花香气沁入鼻腔，馥郁的气味让他一时感觉有些头脑眩晕。
现在的只要稍稍垂首，唇部就能碰到维利亚的头顶，他喉结上下滚动，擡起的手抓握几下后最终只是攥住了维利亚皮质挎包的挎带。
“喂…这可不是告别的标准姿势啊。”
但回应艾斯的却只是一声轻笑，维利亚收紧手臂的瞬间，他总算下定决心一般用力回抱住面前人，滚烫的呼吸埋进了她的发丛，这让艾斯想起很久之前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拥抱，只不过现在这个拥抱的性质已经有了微妙的改变。
维利亚的指尖还残留着艾斯发梢的温度，分开后她理了理衣角，再擡起头发现对方已经跃回那艘小船扬帆起航。
他背对着港口，始终不肯转过来的后脑勺翘起一撮呆毛，这种行为和他“既然选择了就不会后悔”的倔强如出一辙。
“替我照顾好路飞那小子——”将草帽戴上时他大声喊道，稍稍侧过头来让维利亚只能看到他的鼻尖。
“路上小心哦——”即使他没有回头，维利亚还是高高擡起手臂朝他挥手，直到船只的影子缩小成针后，维利亚才离开了港口。
……
另一边的艾斯，在已经完全驶出对方视线后，他盘坐在木桶上盯着玻璃罐中的花朵。刹那间，他忽然想起来，为何他当时觉得维利亚的拥抱方式和他想象中的有什幺不同了——
那分明是拥抱恋人的姿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