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回头也知道小狗的慌乱。

苏晓穗迷迷糊糊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灰蒙蒙的。

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尤其是腿根和胸口。昨晚两个人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最后基本是昏睡着被他抱去清理的。

现在，身边的位置早就空了。苏晓穗把脸埋进还残留着他气息的枕头里，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又有点隐秘的甜她翻了个身，把自己蜷缩起来。

想着上午没课，还能再迷糊一会。

再睁眼已经是下午。苏晓穗拖着还有些不适的身体去了学校，几节课上得浑浑噩噩。天气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表舅刚刚发来消息，说今晚便利店盘点，不用她去了。苏晓穗松了口气，不用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站夜班总是好的。可接下来该干什幺？她基本上没有任何课余生活。

正想着，手机又震了，是林微雨发来的消息：[穗穗！今天有事没？要不要去市图书馆？我得去还书，顺便想再借几本。]

苏晓穗正纠结着，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拜托了你一定要有空啊！问了别人她们都有课，我可只剩你了(可怜)]

苏晓穗看着屏幕上的字，心跳快了一点。和林微雨一起，应该……不会太尴尬吧？毕竟在图书馆也不用一直说话，只要安静地坐着看书就好。

更何况她也有点向往那种"正常"大学生该有的，和朋友一起学习的氛围。虽然想到要出门要和人待在一起，心里还是本能地发紧，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在屏幕上敲了个好字。

—

市图书馆很大，高高的穹顶，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

林微雨熟门熟路地拉着她往里走，边走边小声问："穗穗，你想看什幺书？小说？还是专业相关的？"

苏晓穗赶紧摇头："没……没想好。"

"那正好！"林微雨眼睛一亮，"我最近特别喜欢看悬疑啊探案啊什幺的小说，陪我去找找呗？"

"嗯。"苏晓穗点点头，跟着林微雨走向悬疑推理和犯罪纪实的区域。

林微雨兴致勃勃地在一排排书脊上搜寻着书名和作者。苏晓穗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书。《犯罪心理学》、《痕迹检验》、《重案侦破实录》……一个个冰冷的书名撞进她眼里。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幺东西攥住了。沈砚铎……这些书，这些冰冷的字眼，就是他每天面对的世界吗？那些冰冷的术语、残酷的现场、复杂的案情……她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的渴望：她想多了解一点，了解他那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踮起脚，有些费力地从高处的架子上抽出两三本书，书很沉，抱在怀里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哇！"林微雨一转头，看到她怀里的书，惊讶地睁大了眼，"穗穗，你也喜欢看这个？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就爱看些文艺的呢！"

苏晓穗的脸一下红了，她慌乱地低下头："就…就随便看看……"她不敢说是因为想到了谁。

"行啊！有品位！"林微雨没多想，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咱们找个地方歇会吧，等雨停了再走。"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林微雨很快沉浸在她那本情节跌宕的悬疑小说里。苏晓穗翻开书，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和图表立刻扑面而来。

她努力集中精神，盯着那些"现场勘查"、"物证提取"、"嫌疑人刻画"的字眼。那些字在她眼前跳来跳去，就是进不到脑子里去。

她眼前晃动的，是沈砚铎穿着警服时挺拔冷峻的侧影，是他昨晚在她身上游走的手指，他低沉的声音……

她内心害羞的有些烦躁，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

天色已经沉得像块脏抹布。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苏晓穗和林微雨缩在图书馆门口狭窄的屋檐下，冷风裹着雨丝直往脖子里钻。

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正踮着脚看雨势的林微雨。林微雨皱着眉，啧了一声："这破天，越下越大了！再等下去，咱俩今晚得睡图书馆门口了。"

她掏出手机，手指划拉着屏幕，"我叫车吧，一起回宿舍？"

苏晓穗下意识地摇头："不…不用了，我…我在外面租了房子。"

"啊？那你住哪？也打车？"林微雨追问，眼神里带着点关切。

"不是…"苏晓穗脑子一懵，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叫我主……"剩下的那个人字卡在喉咙口，烫得她瞬间白了脸。

"主……？"

她猛地咬住下唇，慌乱地改口："不是不是！我叫…我让…呃，一个警察来接我。"刚说出来又意识到有什幺不对。

"？你报警了？"

"不是！不是！"苏晓穗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有点急。

"是…是一个我认识的沈警官，他人…人很好，帮过我很多忙……"

林微雨看着苏晓穗这副傻乎乎又慌乱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很不放心。沈警官？帮过忙？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穿着制服挺着啤酒肚，笑容油腻的中年大叔形象。

"这样啊…那我陪你等吧，看你上车了我再走。"

苏晓穗心里一暖，又觉得更过意不去了。她拿出手机，手指微微发抖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沈砚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平稳温和。

"沈…沈警官，"苏晓穗咽了口唾沫，她没敢叫主人，这让她莫名地更加心虚。

"能…能来市图书馆接我一下吗？雨太大了…"

"好。"那边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也没有丝毫停顿，干脆利落地应下，随即挂了电话。

听着忙音，苏晓穗松了口气，但那股心虚感并未散去，反而因为他的平静而更加忐忑。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苏晓穗却感觉格外难熬。

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汽车无声地滑到图书馆门口，稳稳停在两个女孩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沈砚铎轮廓分明的侧脸。

"沈警官！"苏晓穗像看到救星，连忙拉着林微雨往前一步，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和紧张，"这…这是我朋友，林微雨。"

沈砚铎的目光淡淡扫过苏晓穗，在她微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额发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林微雨，礼貌地点了下头："你好，林同学。"

"……啊！沈警官您好！麻烦您了！"林微雨赶紧回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眼前的男人和她想象的中年大叔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年轻，英俊，气质沉稳内敛，即使隔着车窗和雨幕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她立刻转头看向苏晓穗，她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写满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那眼神分明在说：必须给我交代清楚！嘴角还带着一丝"好哇你"的揶揄笑意。

苏晓穗被她看得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又看看林微雨，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她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小声嗫嚅道："那个…雨这幺大…要不然…你不要打车了，让…让沈警官一起送你回去吧？"

说完她立刻小心翼翼地擡起眼，飞快地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沈砚铎，她怕他嫌麻烦，怕他不高兴自己擅自做主。

林微雨刚想摆手拒绝："不用不用，太麻烦沈警官了……"

沈砚铎的目光落在苏晓穗那张写满紧张和讨好的脸上，又扫了一眼车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雨确实很大，上车吧，顺路。"

他语气自然，也给了林微雨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顺路。

林微雨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感激地笑了笑："那…那就太谢谢沈警官了！"

她拉开车门，和苏晓穗一起挤进了后座。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

车子平稳地驶入雨幕。后座空间不算小，但苏晓穗却觉得无比局促。她能感觉到林微雨灼热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果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苏晓穗偷偷摸出来，屏幕亮着，是林微雨发来的消息，一连串的感叹号几乎要跳出屏幕：

[苏晓穗！！！！你跟他什幺关系？！？！？！这叫'认识的警察'？？？你骗鬼呢！！！]

苏晓穗的脸红得能滴血，手指僵硬地打字回复，每一个字都敲得无比艰难：

[真的真的没什幺关系！]

消息刚发出去，林微雨的回复立刻轰炸过来：

[放屁！他看你的眼神简直……算了，明天！明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一个字都不许漏！]

苏晓穗看着满屏的感叹号头皮发麻。她偷偷擡眼，想看看沈砚铎的表情。

车厢内只剩下雨刮器规律的唰——唰——声，以及林微雨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的细微声响。

沈砚铎平稳地开着车，专注地看着前方湿滑的路面，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

他似乎完全没在意后座的小动作，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他不需要回头，也知道后座那只小狗此刻是何等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