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荻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震动，但随即，好像又变成了一种了然的轻松。
她问：“那，你会觉得我是疯了吗？和你说的这些，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艾谅抖抖手里的那沓报告和片子：“但这些东西上确实有他的名字。”
“另外，”他缓缓地说，“在迪拜的那次……其实我并不是毫无感觉。”
“你……”
“没错。我并不是毫无感觉。冥冥之中，我觉得很不安，好像有种什幺东西在提醒我，你有危险。虽然我没看见任何实体的坏人劫匪，但开门的时候，你是摔出来的。那幺大的动静，我觉得不能用一个单纯的臆想就能解释的。”
“所以你相信我？”
“是的，我相信你。”艾谅点头。“而且我觉得，就算不正规的医院胆子再大，也不敢冒充一个已经去世的有名气的医生，除非是，冒充他的东西，能做到毫无痕迹。”
“……”
“但无论如何，现在你的心已经放下来了，不是吗。”艾谅说，“明天我陪你过来把所有的检查做完，这样就彻底放心了。”
“……我自己来就好。”
艾谅看着她：“但我想陪你。”
“……”
突然曾荻的手机响了。是房东。
曾荻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电话：“您好，……啊，对不起。我还继续租。可以吗？……不是，您已经谈好下个租客了？……”
艾谅看见她的脸又红了，在这种小小的争执里她从来就强势不起来。
“……好吧，行，我回去尽快收拾东西……”
曾荻挂断电话。
“动作这幺快，现在吃亏了吧。”艾谅看着她的窘态，适时地补刀。
曾荻瞪他一眼，气鼓鼓的像只有点炸毛的小猫：“你别说了呀。”
“公司附近有个酒店式公寓，我帮你订上。”艾谅拍拍她的肩，“走吧，先回去收拾东西，刚好用车给你拉过去。”
“这……”
“怎幺，住得离公司近一些，不好吗。总能省掉你一大半的通勤时间吧。还是你坚持要离职？”
曾荻低头咕哝：“现在当然不离职。”
“那就好。”艾谅轻笑。
曾荻搬进了新居。一个开间，面积不大，但是明亮干净。她想给艾谅转房租，被他以“等安顿下来再说”拒绝了。
次日，艾谅果真没有食言。他很早就去接上她，做了所有的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正常。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你身体不错嘛。”艾谅翻着报告单，“也没什幺慢性病，这挺好的，显得我不是那种没人性的资本家。”
曾荻刚受他恩惠，自然把彩虹屁吹上天。
“那是那是，公司员工手册我入职的时候就看了，上面写着公司不提倡加班，希望大家尽量在工作时间内高效率地完成本职工作，就觉得这家公司真的很不错。”
艾谅好笑地看她一眼：“你倒也不用这幺谄媚。”
“我说的是真的啊。艾总大好人。”
“那就别再老想着离开。尤其还是那种不告而别。”
曾荻争辩：“我哪里有不告而别。我明明给你写了邮件的。”
艾谅扬起眉毛：“哦？”
“……我主要是，这种事情，不想给你添麻烦啊。”她有些心虚地小声说。
“这和麻烦有什幺关系。”艾谅说，“如果不是你，是公司的其他员工遇到了困难，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也会帮。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问题。”
曾荻擡头看着他。她的眼睛又是那样水汪汪的。艾谅被她这种眼神一看，就会觉得有些顶不住。
“比如，就算你这次真的遇到了困难，你也没有必要招呼就不打一声，自作主张地做决定。”艾谅放缓语气，“我虽然不是什幺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富豪，但经济实力和人脉资源也还算有一些，我起码还是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些作用。”
“……谢谢艾总。”
“但是你真的别这幺跟我客气了。”
“……好吧。”曾荻的眼睛闪动一下，“但，我是真的很感谢你。真的。”
她顿了顿，像是在权衡要不要多说一点，终于轻声补了一句：“不是那种随口说说的感谢。”
艾谅没出声，只是看着她，心里像被什幺轻轻触了一下，是一种说不清的温热和复杂。
因为毕竟，曾荻在他心里，比起其他员工，还是不一样的。
艾谅甚至一度想让她住在他家里。比起酒店式公寓，他家地方更宽敞，也更方便，而且，他总有种直觉，曾荻和他待在一起，会更安全。
但他怕她会觉得他有什幺图谋不轨的想法。
而且，这种想法，也不是，完全没有。
所以他还是没说出口。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艾谅说。
“诶？什幺好消息？”
“之前那笔订单，成了。这几天就会回款。到时候我准备安排几个部门一起聚个餐，这个月你们的绩效奖金应该也还算不错。”
“哇！”曾荻拍手，“开心！挣钱了！”
她是真的，单纯的时候像个小孩一样。艾谅想。
身体没毛病，搬了家，绩效又高，这个月对曾荻来说可谓三喜临门。
艾谅订了一家很不便宜的私房菜，桌上还放着几瓶酒。看得出他也是真高兴。
“还有白酒啊。”曾荻和同事一起走进包间。
艾谅让他们先去，自己处理完手头的事情，随后就到。
“我记得艾总是西北地区的人吧，能喝。”财务总监推推法务总监，“老张，等会陪艾总喝酒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啊。我是不太能喝。喝晕了回去万一账做错了。”
法务总监瞪回去：“你少来，最不实在的就是你。”
艾谅走进来：“都站着干什幺，坐啊。”
众人连忙招呼他落座，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服务员把菜上齐，酒也斟满了。
财务总监笑呵呵地举杯：“艾总，今天这顿饭您得先带个头，不然老张可不敢动。”
“别别别。”艾谅摆摆手，神情轻松，“今天这顿饭不是应酬，是庆功。大家坐在一起放松放松，每个人为了这个订单都很拼，不论是跑前线的、盯合同条款的，还是在财务流程上把关的，辛苦的都是大家。”
他说着，拿起酒杯，举了举，“我先敬大家一杯，感谢这段时间的努力。不过大家随意，别有压力，不用每杯都干，一会儿开心最重要。”
法务总监这才松了口气，“这我听着就舒服，艾总，咱今天不讲排场，讲情分。”
“对，讲情分。”艾谅笑道，“这顿饭不是为了喝倒谁，是为了让大家轻松一点，好好吃饭。”
旁边的运营经理笑着起哄：“艾总这话说得好！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曾荻是女生，杯子里没有倒白酒。桌上也有啤酒，艾谅给她拿了一罐：“今天高兴，要不要喝一点？这是他们家自己出品的精酿，品质不错。”
曾荻并不是完全不会喝，不过这一大罐，看着还是让她有点犹豫。
“好呀。但是，可能一罐我喝不完……”
“喝不完倒我杯子里，我喝就行。”艾谅轻声说。
曾荻的脸唰地就红了。
别的同事在聊天，她不确定他们有没有听见艾谅的话。
可能也没有。因为艾谅随即端起手里的白酒杯，笑着转向旁边的法务总监：“老张，这一杯我敬你。合同谈下来那几晚你几乎没合眼，我心里记着呢。”
法务总监被点到，爽快地一笑：“艾总太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你说喝我哪敢不喝。”
两人碰了杯，一饮而尽。
桌上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项目上，谁谁出差遇到的趣事，哪个供应商临时涨价还死撑着不承认，大家说着说着便笑作一团。
曾荻垂眼打开了那罐精酿，酒液泛着细腻的泡沫，颜色清透。她轻轻倒了一点到自己杯子里，动作不紧不慢，似乎怕溅出来似的，又像在掩饰什幺。
她没有急着喝，只是端着杯子，微微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艾谅。
他也正好擡起眼来，那一瞬的视线碰撞，让她有些慌乱地别开了眼。可嘴角却忍不住弯了一点，像是不经意的笑。
精酿的味道比她想象中温和，带点果香，入喉轻盈。
桌上响起一阵欢快的碰杯声和笑声，热气腾腾中，杯盏交错，但没有谁被逼着喝得难受，反而气氛比平时更加融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