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

从外面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地下室，里面的布置倒是有点诊所的样子。

墙壁上的玻璃柜里挂满了琳琅满目的“义体”，有金属脑壳、下颌、四肢、心脏和五颜六色的眼珠。柜子旁边是一个胶囊似的立式培养皿，里面泡着被换下来的人体器官。

格雷格进来之后，先把收到的纸币放进了保险柜里。

和报纸一样，这些比较古老的东西早已被电子化产物取代。乌兰妮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纸币了。而格雷格的保险柜里有厚厚的数十摞钞票，还有许多闪闪发光的金条。

看来格雷格是个怀旧的人。

乌兰妮坐在中间的手术床上，安静地等待手术开始。天花板上落下来的各种管子像是倒立的海带。

等了一会，医生关上保险柜门走了过来。

他拿起一副新的黑色手套戴上，掀开盖在乌兰妮腿上的布料，修长的手指轻轻触摸她的大腿。

“是这里吗？”

一层薄薄的乳胶几乎毫无用处，乌兰妮清晰地感受到医生指尖的温度。她甚至觉得每一道指纹都被很好的勾勒出来，摩擦在光裸的腿部皮肤上。

而且她的衣服在爆炸中撕坏了，她还没来的及购买一套新的……也就是说，除了身上这一件带兜帽的裙袍，她里面什幺也没穿。

大概是泽克西斯给她的身体留下的影响还没消失，尽管内心对这种程度的接触充满抗拒，但相互摩擦的地方已经开始产生微微的酥麻。

乌兰妮保持镇定，强压下挣扎的冲动，“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的答复，格雷格从触摸改为按压。

他将整个掌心贴在她大腿外侧，推着她稍稍向另一边侧身，将整个腿部完全露出来。

衣摆顺着隆起的臀部线条往腰间滑落，乌兰妮还没来得及感到羞赧，一团阴影忽然从背后笼罩下来，与此同时，冰凉的枪口抵住她的太阳穴。

“把你所有的不老药都交出来。”医生俯下身子，呼吸贴着她的耳根，“不然……脑袋上开个洞可就不好看了，亲爱的。”

“不老药”就是乌兰妮之前递给他作为报酬的那支药剂。它能够促使细胞新生而一定程度上延长寿命，数量稀少，价格昂贵。

格雷格见财起意。

难怪他刚刚在保险箱前面停留了好一会，原来放钞票进去的时候顺带拿了一把枪，藏在了口袋之类的地方。

“没有了……只有一个。”

她的耳朵爬满粉红，从他的角度往下看，可以看到微微颤动的睫毛。似有若无的香气在相隔不到十公分的距离间流转。

格雷格感觉自己心跳反常地加快了一点。

“是吗？”他的声音也沙哑起来，“让我来检查一下。”

说完，医生的手从她的衣服下摆钻了进去。

他的手背几乎擦着她的皮肤划过去，乳胶的质感很奇怪。

乌兰妮屏住了呼吸。

格雷格很快摸到了衣服里面的口袋，里面的玻璃管叮铃哐啷一阵响。

他同时用枪口惩罚似地敲了敲她的侧脸，没怎幺使劲，反而像爱抚。

他低低笑道：“小骗子……唔！”

乌兰妮在他低头说话的瞬间从床上弹起来，用后脑勺狠狠撞击他的下巴。

格雷格没想到看起来柔弱美丽的女人还有这幺大的力气，被撞得倒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手里握着的枪也被夺走，转而对准了他的额头。

黑发女人站在手术床前，脸颊和耳朵还带着无害的粉色，眼神却很反差的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可以开始手术了吗？”她的声音和眼神一样冷冰冰，“脑袋上开个洞可就不好看了。”

“亲、爱、的。”

*

格雷格确实没有愧对他的名声。

在全程被枪指着头顶的情况下，他完全没受影响，手上的动作稳定如常。

在他准备将麻药的针管推进去时，乌兰妮往后缩了一点。

“我不打麻药。”

泽克西斯带给她的阴影还没过去，她不想再次将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尤其面前这个人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有职业道德。很难想象她的左腿失去知觉后，格雷格会不会趁机落井下石。

乌兰妮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支抑制剂，用牙咬开针套，单手扎进了大腿。

医生吞下那句“不打麻药怎幺开刀”，沉默地盯着她的动作。

现在明明是他的下巴被她撞出一片淤青，脑袋还被她用黑洞洞的枪口顶着，她却摆出那副防备的表情，眼神那幺警惕……好像他对她做了什幺坏事似的。

好吧，他承认刚才他见财起意，但这在不夜城简直是家常便饭。他只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乖乖爆点金币罢了，从没想过伤害她，也没想对她做些什幺。

虽然当时他们确实挨得太近了……氛围确实有一丁点暧昧。但他只是按着她的腿，伸手进去摸了一下她的口袋而已。并且一直戴着手套，非常礼貌地和她的身体保持着一个严格的距离。

想到这里，格雷格下意识擡头看了一眼。

他终于发现有哪里不对劲了。

他的手术刀停在对方大腿根部，往上一点是女人的私处。他擡头的目光恰好对准那里，她腿间黑色的绒毛柔软而稀疏，两片肉粉色的肉瓣紧紧贴在一起，看起来很饱满。

他愣住了，手下的动作跟着一顿。

难怪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除了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外袍之外，她里面根本没穿衣服！！！

像被烫到，格雷格迅速移开了视线。

耳后的皮肤好像一并被烫到，火辣辣地烧起来。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他的偷窥……不，不对，这不叫偷窥，他没有偷窥。

格雷格觉得自己的心虚莫名其妙，他根本就是无意的，罪魁祸首是躺在面前这个不好好穿衣服的家伙。但那个警惕的眼神让他左右难安，因为他刚刚真的把手伸进她的外衣里，就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方，但他真的是无意的。

格雷格努力地回忆、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但他越是努力，思绪就越混乱。这让他手中有条不紊的动作稍微产生了一丝丝偏差。

乌兰妮忍不住“嘶”了一声。

医生已经切开她腿部的皮肉，正用细长的镊子取出埋在里面的金属碎片。即使打了抑制剂，疼痛的感觉并没有完全消失。她额前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在医生流畅而迅速的动作里同样流畅而迅速地顺着脸颊滑落。

巨大的痛感让她的意识稍微有些模糊，身体渐渐乏力。握着枪的手有些不稳，被汗水迷糊的目光里医生小幅度地向右偏了偏头。顾不上思考，在对方发出第一个音节“你……”的时候，她下意识用枪口隔着口罩抵进他张开的口腔中。

“闭嘴。”她不耐烦道，尾音却有些气势不足，“别想耍花招。”

巧妙的借力抵消了一部分力道，让她因为长时间举枪的动作而发麻的手臂得到了一丝丝缓解。但挂在格雷格耳朵上的松紧因此而拉紧，他的耳朵被勒红，变形，直到系带无力地从上面脱落。

乌兰妮看到了他的脸。

格雷格长得非常英俊。面部棱角分明，皮肤是健康的蜜色，手术灯将他下颌短硬的灰色绒毛照出一截金边。和温柔的声线有强烈的反差感，他看起来充满野性。

而现在他正张着嘴巴，被她用枪管捅进口腔。那双灰色的眼睛的主人显然还没从突然的变动中回过神来，带着一丝丝茫然。他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溢出，打湿了口罩边缘。

乌兰妮赶在透明的黏液进一步扩散之前把枪拔了出来。

但是口罩留在了医生的口腔里。

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经历了什幺，眼神渐渐冷下来，周身气压持续降低。他没有再说话，两侧咬肌绷的紧紧的，乌兰妮轻而易举感受到他的恼怒。

十几分钟之后，医生取出最后一片碎金属。

无纺布已经完全浸湿了，依然被他含在嘴里。他面无表情地抓过手术床边垂落的某根输液管，压制住她本能地挣扎，套上针头，掰着她另一只手臂扎进内侧的血管。

是愈合剂。

冰凉的液体输进身体，剖开的皮肉组织迅速生长，像无数只蚂蚁沿着皮肤攀爬。

做完这一切，格雷格吐掉口罩，卸下手套扔进垃圾桶，硬梆梆地丢下一句“好了”，转身走到不远处的水池边，打开水龙头用力清洗嘴巴。

流水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变得很清晰。

手术灯照在脸上，乌兰妮有一瞬间的失神。疲惫地闭了闭眼，在渐弱的水声中，她又重新握紧了枪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