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容襄想借助傅豫的渠道检查与记忆相关的脑区,还是不希望任何容家以外的医疗机构获取到包含她DNA的组织样本。
一日未有完整的证据摆到面前,她就不会对外人承认病症的存在,保护生理数据不流出是最要紧之事。
为免说越多暴露越多,容襄索性默认般将脸埋进傅豫怀里,原本搭在他腰间的手臂收得愈发的紧。
她试图借着缠人甜腻的撒娇,躲过比在山居内更详细的生化取样。
“我不要抽血!豫哥哥…我怕疼……”
傅豫哪舍得强硬地把容襄从怀里揪出,纵着她柔软的身子把他的衬衫蹭得褶皱道道不止,也放任隐秘的欲望翻涌。
容襄装作没察觉到硌得腿侧发烫的硬挺之物,全然不理会他的温声哄劝。
傅豫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安抚受惊猫儿般承诺。
“行,不抽了。但得再量一次体温,检查下眼睛,好吗?”
听到是非侵入性项目,容襄这才勉强地从他臂膀间探出脸接受医护人员的靠近。
耳温枪和便携式瞳孔检查灯刚发出数据收集结束的嘀声,她就立刻缩回傅豫怀里,瓮声瓮气地表示。
“昨天我已经在家查了好多项了,不要浪费时间,待会直接照脑袋吧。”
傅豫因这句听似软绵实则强势的抱怨轻笑一声。
“你还挺会点单。”
容襄略过他的调侃,伸手在医疗助理递来的平板上快速滑过建议检查项。
直升机即将降落在加尔达湖区东岸的私立医院停机坪,随行的医生终于从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拒绝中筛出唯一可行的检查手段,抹着脑门上的汗珠给出建议。
“fMRI可以评估容小姐脑区的血流灌注与神经活动,对判断病因非常有帮助。”
容襄知道这项检查不会暴露基因水平上的遗传病,况且她的病程尚浅,即便有病灶也尚未有明显的器质化,顶多是得出“需要留意复查”的结论,便点头同意了。
“那就做这个。”
说罢,她乖巧地倚着傅豫,任他抱起步下舷梯,轻放到早已待命的转运床上。
医院走廊天花板的白炽灯柔和明亮,容襄却觉得眼球被刺得酸涩,手脚莫名发软起来。如果报告与她过去的检查出现差别,是否就意味着容衮一手把控了她的身体和记忆真相,所知的都是他愿意让她知道的?
发现过去蒙上浓重迷雾的容襄,就如站在茫茫荒野,以为走在对的方向上,却不知看似和煦的风一直在改变她的路标。
推床接近功能磁共振室时,她瞥了眼紧傍在床边的傅豫、容家的女仆长和医疗助理。他们的面容冷静,让她此时的慌乱有些格格不入。
傅豫看见她的眼睫不安乱眨,边快步跟在车旁,边握紧了她的手安抚道。
“我让人准备了你喜欢的茶点,检查结束后我们刚好能赶上日落,可以边看边吃,嗯?”
容襄轻应一声,手指无力地蜷在他掌心中,顺从地任由他交代医生。
“……重点看看她记忆相关的脑区。”
医生会意,转身招呼医疗助理一道将她转移到磁共振仪床板上。她的头部被稳稳夹在柔软的固定枕中,身下垫着防震垫,机械臂缓缓收紧锁扣。一切准备妥当,所有医护人员迅速退至磁场区外。
高强磁场制造的巨大噪音中,世界倏地变得遥远,仅剩下频率切换的金属共振声反复碾过耳膜。
在这雪白的机械棺椁中,容襄觉得心脏似是被一只手轻轻捏住又松开,浑身酥软得如泡进温泉中,或者荒谬的形容是回到了羊水里。
身体深处泛上细微如蚂蚁爬过的麻痒,脑海中某段被删去的画面仿佛缓慢地从屏障后浮出本体。
医生的指示声从降噪耳罩内嵌耳机中传出,打断了这场感官奇妙的静态扫描前奏。
“容小姐,接下来我们将念出一组词语,您只需在脑中自然联想,不必发声,保持放松就好。”
容襄动了动手指,测试词组就开始了连续的播报。
“货轮。”
“第一件作品。”
实时反馈屏亮起绿灯,一切正常。
“红宝石。”
“订婚宴。”
仪器反应强烈,脑图在短时间内大范围点亮,随即一一急速熄灭。
见状,控制室内的傅豫脸色一沉。
“这代表什幺?”
医生皱眉,快速查看具体数据后低声解释。
“信号中断说明存在潜在阻断机制,大脑皮层活动杂乱。”
傅豫隔着厚实的玻璃,望向被筒状设备吞得只剩脚掌可见的容襄,语气冷硬。
“继续。”
医生按照傅豫提供的关键词继续测试,但容襄脑海里响起一道温醇如神明低语的男声,盖过了冷静平缓的诱导。
“忘了吧…”
“会好起来的…”
“我在,不怕了……”
是谁?
这是容衮吗?
他真的篡改了她的记忆?她的遗忘不是因为遗传病,而是被抹去了?
没人能告诉她答案。
疑惑与恐惧混杂的时刻,机器的嗡鸣戛然而止,存在于虚妄的声音真切地降临耳边。
“襄襄,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