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被轻轻触碰,栾芙下意识“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那捏着她脚踝的力道立刻放得更轻,几乎成了羽毛拂过。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正半蹲在她面前的少年身上。
他低垂着眉眼,冷冷的。
明明是生长在这种粗俗之地,周身却萦绕着一种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清冽气质。
皮肤是健康的蜜色,鼻梁很高,唇线抿得有些紧。最惹眼的是那两排睫毛,又长又密,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栾芙看着看着,竟有些发怔,迷迷糊糊地开始数他的睫毛。
一根,两根……好多根,浓密得让她眼花,数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了。
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就在这一瞬,少年恰好擡眸。
四目相对。
栾芙像是被那琥珀色的澄澈瞳孔烫到,猛地回过神,脸颊后知后觉地漫上热度。
这才听见他刚才似乎重复了一句问话。
“……你是谁?”
栾芙没直接回答,心里想起了李妈的交代,反问道:“你是张姨的儿子吗?”
她想起李妈在车上絮叨的话。
张姨现在生了很重的病,在镇上的医院住院,家里就剩一个儿子。现在放暑假,他正好在村里干活。李妈还特意强调,这孩子成绩很好,人也很好,张姨吩咐了,让她有什幺事情都找他。
少年给她清理伤口的动作顿了顿,喉间低低地溢出一个音节:“嗯。”
他拿起旁边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干净布条,动作算不上特别娴熟,却足够小心地擦拭着她脚踝周围的血迹和尘土。
“我叫季靳白。”
栾芙歪着头,小声念了两遍“季靳白”。
这名字……怎幺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可具体是在哪儿,她又想不起来。
她甩甩头,决定不想了。反正只在这里待两个月,没必要透露太多隐私。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凑近他说,语气理所当然:“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叫我大小姐就可以了。”
说完,她又把目光投向地上那只“罪魁祸鸡”,皱了皱小巧的鼻子:“那只鸡怎幺办?要……把它埋了吗?”
她想象了一下挖坑埋鸡的画面,觉得又脏又麻烦。
季靳白没理会她那句“大小姐”的称呼,依旧垂着眸,视线落在她裸露的脚踝上。
她穿着自己带来的粉色软底拖鞋,大概是刚才一番混战,拖鞋边缘沾了点泥。
但露出来的那只脚,却保养得极好,白皙纤瘦,脚背的皮肤薄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脚踝骨骼纤细玲珑。
他收回目光,启唇,声音没什幺温度:
“不用埋。”
“今晚把它炖了就好了。”
土灶里柴火噼啪作响,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方桌上摆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栾芙捧着那只边缘有点豁口的瓷碗,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气,抿了一小口。
下一秒,那双还带着点委屈红晕的杏眼微微睁大了。
这……这是那只嚣张跋扈、最后被她揪着脖子断气的芦花鸡炖出来的汤?
汤色清亮,表面只浮着几点金色的油星,入口却异常鲜美,带着一股药材的淡淡清香,完全不是她平时在那些高级餐厅里喝到的、靠浓汤宝调出来的味道可以比拟的。
鸡肉炖得软烂脱骨,一点也不柴。
她忍不住,又偷偷低下头,快速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暖意一直蔓延到胃里,连带着脚踝那点隐隐作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她正想再偷喝第三口,季靳白端着另一盘清炒的野菜转过身,走了过来。
栾芙猛地直起腰,把碗“哐”一下放回桌上,动作快得差点把汤洒出来。
她强装镇定,拿起旁边看着就不太干净的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鸡肉,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季靳白把菜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她那碗已经下去一小半的汤,又落在她故作冷淡的小脸上,声音没什幺起伏:“不好喝?”
栾芙心里咯噔一下,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
她硬着头皮,擡起下巴,慢悠悠地说:“一般般吧。”
似乎为了增加说服力,又补充了一句,眼神飘向别处:“……勉强可以下口。”
话落,饭桌上突然安静得过分。
那盏悬在头顶的老旧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季靳白沉默地吃着饭,动作不快不慢,透着一种与他年龄不太相符的沉稳。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也不在意对面坐着个浑身不自在的大小姐。
栾芙憋得难受。
她拿出手机,想刷会儿视频打发时间,可这鬼地方的信号差得要命,页面转了半天才加载出一个视频——
“锵锵锵!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声音大的一下响彻了整个安静的大厅。
接着屏幕上就是一个大叔在田埂上扭秧歌。
“什幺啊……”她气得直接按熄了屏幕,把手机“啪”地反扣在桌上。
无处安放的视线,最终只好落回到对面那个沉默的少年身上。
他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眉眼,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没什幺血色的薄唇。
栾芙心里那点骄纵劲儿又上来了。
“喂,季靳白。”
见他擡眸看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光下显得更深,她扬了扬小巧的下巴,
“你吃饭怎幺都不出声的?像……像个小哑巴。”
“还是说我在这里,让你吃不下饭啊?”
少年只是擡眸看了她一眼,声音规规矩矩。
“吃饭出声不礼貌。”
“哦——”
栾芙眨了眨眼:“那你是觉得我不礼貌?”
“……没有。你是客人。”
“吃完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起身去厨房洗碗了,背影挺得笔直。
话题被断的突然,栾芙像是被不软不硬地碰了一下,一时有些哑住。
她撇撇嘴,觉得这人白瞎了这幺一副好皮囊,一点趣味都没有,就知道闷头做事,连句话都不肯多说。
无趣,太无趣了。
可气势上不想输,她干脆含糊地“哼”了一声,然后低下头,恶狠狠地扒拉了两口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