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又低低叹了口气。
她幼时曾暗里对母亲心怀怨怼,心觉是母亲心高气傲毁了她的家,就连舅父都对母亲都略有微词。
不过如今随着她的年纪渐长,她倒开始有些能够理解母亲。
母亲本就生在贵胄之家,少年时的心上人更是天下一等一的。
后头母亲低嫁,便有低嫁的说法,母亲不愿与人共事一夫,却也是人之常情。
可她到底不是母亲。
何况,就算母亲那样的性子,现今不还是得容下官家那些妃嫔吗?
哪有事事都能如意的?
不过,陈玉也只对丫鬟这幺一提,暂且也没将这事真正放在心上。
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姚修,她哪里不盼着夫妻恩爱,无端要把自己的丈夫推到别的女娘子跟前。
转眼就入了腊月。
府里虽说清闲,可到了年底,往来人情总要准备好。
还有姚修名下的铺子,都交了她来打理,今岁她刚嫁入府中,执掌中馈,总要见见那些掌柜们。
她当时陪嫁的那些铺子和田庄,也少不得核对年账。
其实原先官家另外赏赐给她了一座公主府的,只是到底太过打眼,不等母亲开口,舅父已奏请官家收回成命。
别看这几年陈令安不在陈玉身边,但毕竟国公府内有她外祖母和舅母教导。她耳濡目染,姚修府中这种情况,对陈玉来说实在算不得什幺。
姚修父母俱亡故,只是远亲族人还在,据说当年姚修进京的银子还是族人凑的。
因而陈玉也没忘记遣人到千里之外的袁州府宜春县送去“岁钱”,以用来资助族内贫穷亲友。
忙了十来日,陈玉每日不是召见各个铺子的掌柜,就是应候着前来送节礼的命妇。
这日中午用完膳,好容易才能歇口气,陈玉便带了石绿、石青两个丫鬟出府,到街市上转转。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陈玉让石青到外头吩咐车夫:“去东街北。”
石青将她的话传给车夫,又转身回来,将车厢关好,避寒的帘子放下,这才开口问:“娘子可是去要买字画?”
那东街北多是卖纸铺、书肆,离府上还有一段距离,再往前走便要到城外了。
陈玉穿着身藕色褙子,倚着靠垫道:“买几刀红色竹纸回来。”
这红色竹纸惯来用作春贴,不过这等小事,哪里用得着陈玉来操心了,府里的管事自会安排妥当。
不过石青、石绿是陈令安亲自选出来跟在陈玉身边的,进退有度,不该她们多话的绝不多嘴问,难得娘子今日有兴致,心情瞧着似乎也不错。
倒是陈玉笑了笑,道:“我却要考你们,你们猜猜看,咱府上的春贴,是谁写的?”
两个丫鬟毕竟久居内宅,知道的也就陈玉身边的事,不晓得外头的情况。
这钟鸣鼎食之家,春贴大多由主人自己书写,就连官家,每逢岁末也会写上几副春贴赏赐给百官。
两个丫鬟猜了半天,最后还是石绿试探开口问:“娘子,难不成是大人写的?”
陈玉笑着颔首:“正是。”
她的字还算拿得出手,父亲、母亲乃至舅父都曾指导过一二,有这般眼力,能认出来也不算奇怪。
不是陈玉偏帮,在她看来,姚修的字集各家所长,虽在世人看来不成体统,但却自成一派,飘逸如清风出袖,当真要比自家舅父要强上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