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崔谨吩咐了临舟数日,也不见他唤向渡过来,疑惑之下,她又喊来临舟询问。

“回禀小姐,向渡不在老爷身边,更不在府里,想是老爷安排他出去做任务了。”

“嗯,你去吧。”

许是向渡挨了惩罚。

幸好那夜闯入的是小寻,若是别的什幺人或是刺客,事情可就大了。

为防爹爹对小寻下手,崔谨扑到他怀里说了几大车的话,才使他勉强相信,小寻定不会有二心。

见识过这人心狠手辣的一面,纵是崔谨,对着他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他背地里又行伤天害理之事。

这些天崔授一直在家中养病,崔谨几乎每日白昼都会在俭园陪伴。

遇上朝廷休沐的日子,来访的宾客不在少数,韦玄告辞不久,几个不辨官职身份的人又来拜会。

崔谨见状也就不主动往他跟前挤了,腾出空闲让他会客。

直到月上梢头。

也不知爹爹那里客散了没有。

崔谨想去寻他,见今夜月色不错,月亮虽有几分朦胧,但是雪月相映,清辉千里。

于是脚步就被绊住了,她取出小蟾蜍变的那枚玉坠,放到庭中,给小蟾蜍“晒月亮”。

小蟾蜍好像和月亮大有关联,崔谨想起传说月宫也叫蟾宫,莫非小蟾蜍是月亮里面生出来的?

不过小蟾蜍刚从卵中孵育出来时的那副蠢笨丑陋模样儿,怎幺都和皎洁的月亮扯不上关系。

崔谨戳戳玉坠上的蟾蜍纹路,暗自发笑。

她让小桑端来一盆清水,正好将月亮“装”进铜盆,然后将玉坠置入其中。

小桑孩子脾性,玩性大,蹲在地上用手去拨弄盆中水。

水面泛起涟漪,水中月被搅散,稀碎一片,随波摇漾。

玉坠忽地动了,在盛满月光的铜盆中来回游弋。

崔谨回屋刚拿起书,就听小桑惊喜大叫:“小姐小姐!你快来看,这个玉坠子动了,它会游泳!”

她再次步入中庭,置入铜盆的玉坠已消失踪迹,水里只有一缕似纱似雾的白光,和扭曲的月亮缠绕交织。

小寻也被小桑大喊大叫的声音吵到,跑出门来看她又惊怪些什幺。

“这......小姐,这是什幺?会不会有危险。”眼前奇景吓了小寻一跳,忙将崔谨护在身后。

“胆小鬼,它可好玩了。”小桑嘲笑小寻,伸手进去逗那雾纱。

白光当真似条素练,缠着小桑手指一路往上攀,直将她小半个胳膊也裹住。

小桑笑嘻嘻喊崔谨和小寻看。

此时,白光陡然变形变色,青绿色的癞蛤蟆糊在小桑手上,浑身疙疙瘩瘩,遍布丑陋疮泡。

“啊啊啊!!!快拿走快拿走,小姐!呜呜呜,快拿走,啊啊呜呜呜!”

小桑眼看漂亮的月光变成这幺个丑八怪,从地上弹跳而起,哭着在庭院当中甩手跺脚。

小蟾蜍那副模样丑得崔谨也不敢拿眼细看,她强装淡定,“小蟾蜍,不许吓人。”

“咕咕咕,呱......”

小蟾蜍发现崔谨依旧不喜欢它的样貌,不高兴地叫几声,变回白光缩回铜盆,又和水中月影玩到一起。

这幺一闹,倒把雪给闹出来了,天上洋洋洒洒飘起雪花。

小桑惊魂未定,满脸敷泪,崔谨哄了几句,收好小蟾蜍。

牵起小桑冰凉凉的手,带她和小寻进屋围炉而坐。

告诉她们,小蟾蜍就是一年前破壳而出的那只,也是后来绑在她手腕取不下的那只镯带。

正院。

崔谊坐在书案前,魂不守舍,默默发呆,时不时提笔在纸上乱点。

随身照顾的张嬷嬷过来挑挑灯芯,哄劝道:“夜深了小姐,该就寝了。”

“嬷嬷先睡吧,不用管我。”崔谊双手撑住脸颊,稚嫩的小脸鼓得像个包子。

“我的谊儿这是怎幺了,谁又惹到你了?”崔夫人出现在嬷嬷身后。

“娘亲。”崔谊赤脚踩在地上往崔夫人怀里扑,肉嘟嘟的脸贴在母亲腰间拱来拱去,张嘴就是嘴甜的话,“我好想你呀娘亲。”

崔夫人宠溺慈爱地捏捏宝贝闺女婴儿肥的小脸,“不是一个时辰前才见过?你这丫头。”

“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我一个时辰没见到娘亲,也好几天了呀。”

“就你的歪理多。”

崔夫人在女儿脑袋顶上戳戳戳,崔谊贴着母亲撒娇,冷不丁又长长“唉”一声。

陈娴听了倍觉好笑,“你这幺个小人儿,立起来没有豆丁大,愁些什幺?愁得觉都不肯睡了。”

“娘亲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韦旗吗?”

崔夫人寻思一番,问道:“你重阳节登高游玩时遇到的那个?好像是......韦中丞的二公子?”

“嗯,就是他。”崔谊闷闷不乐之中泛着甜蜜。

“莫不是这韦公子不开眼,惹我谊儿不高兴了?这可不行,你说与为娘听,明日我们上他家算账。”崔夫人故意逗宝贝儿。

“娘亲!没......没有......他没有惹我不高兴。”

崔谊扭扭捏捏,吞吞吐吐地说:“今天......今天韦中丞来了,就和爹爹坐在花厅里,他......他说......说......”

“说什幺?”

“就......就......”

“你这孩子,何时染上说话吞吐的毛病。”

“就、就......就说来给韦旗提亲,想把他许配给我嘛!”

“许配。”崔夫人被女儿逗乐,“女孩儿才叫许配人家,男人不兴这幺说。”

“反正都是一个意思,但是!爹爹婉拒了韦大人,说等几年再说。”

陈娴在心中合计了一番,若说门当户对,韦家那小子不差,也算良配。

可老爷没有当即应允,想是有他的考量。

“我们谊儿还小呢,夫婿且不着急,等爹娘好好给你物色挑选。”

“可我......可我觉得韦旗好像也还过得去,娘亲,你就帮我劝爹爹,让他答应这门婚事,好不好嘛。”

“......”

这下换崔夫人骇然了,秀美慈爱的面容顷刻板起。

“都是我素日管教不严,才教你这等无知散漫。你才几岁,就想起给自己安排婚姻大事了,要父母何用?依我看,该再请几个女先生好生教导,引你往正路上走,往后没我准许,不许你踏出园子一步。”

郎情妾意乃人之常情,陈娴不是不懂变通的愚昧之人。

只是女儿年纪实在太小,随意放任,不是好事。

崔夫人回去不到片刻,外面隐约传来夜鸟惊飞的声音。

她闻听忙屏退下人,快步到窗前,主动推开窗棂,迎接来人。

谁知窗外没有熟悉身影跃入,只有鹅毛大雪飘洒进来。

正疑心间,门却响了。

陈娴匆忙回身,便见崔授肩挑风雪站在门口。

“老爷,您这幺晚过来,有何要事?”陈娴心弦紧绷,下意识朝窗外再三探看。

“夫人见到我,好像很失望?”

他擡步进来,好似随身携带冰雪,室内温度骤降,崔夫人不由得浑身冷颤。

“老爷多虑了,妾身怎敢。”

崔授似闲庭漫步,缓步向陈娴走去。

摇晃烛火在他身前投出黑影,一寸寸蚕食陈娴,直到她完全被黑暗围裹。

“在等谁?”

高大冰冷的身躯罩在眼前,陈娴平视的目光只能看到他的下颌。

压抑窒息的感觉令陈娴喘不过气,仿佛无处不在的寒气更令她心底生凉,最坏的念头涌了上来。

“老爷觉得妾身在等谁?我守了十一年活寡,我该等谁?”

“呵。”崔授冷笑一声,看向门外。

两名暗卫提着一人进来,重重扔在地上。

那人活似无骨的皮肉,软趴趴贴着地毯,双肩洞穿,琵琶骨被粗长锁链钉透,鲜血漫溢,顿时染红地毯。

陈娴见状面色惨白、花容失色,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她伏在地上爬向景陌,泪水还未及滴溅到他伤痕累累的身上,就被人掐住脖子提起。

“嗬......嗬嗬......”

陈娴喉间发出痛苦的声音,却丝毫不见挣扎,直到她听见景陌微弱沉痛的声音:“嘶!......哈......啊......”

她这才有了求生之意,双手死命用力,欲掰开铁钳一样的大手。

崔授一脚踩住景陌支离破碎的肩膀,掐着陈娴脖颈的手越收越紧。

他眼中暴虐阴冷的血红,和地上的鲜血汇成一片。

“爹爹!爹爹!你放开娘亲,放开娘亲。”

听到动静的崔谊赤脚跑出来,抱着他的胳膊痛哭求情。

崔授松手站起,拂开崔谊,他身后的暗卫上前拉走崔谊。

他用手帕仔细擦拭方才掐人的手,然后将用过的帕子扔到地上。

雪白的丝帕一点点染红,直到慢慢浸到发黑。

“将他们关入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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