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夜,总是静得像一潭死水。但在听雪阁那盏长明灯照不到的阴影里,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暗部,刑讯室。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血腥味和一种特殊的、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那是“吐真散”混合著烂肉的味道。
厉骁坐在一张铺着黑虎皮的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他没有穿平日里那身张扬的黑衣,而是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袍,面上戴着半张银质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锋利,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在他脚下,跪着一个早已看不出人形的魔修探子。
“厉……厉首领……”那探子声音微弱,仿佛喉咙里含着一口血,“该说的……我都说了……《逆转乾坤法》……就在幽冥鬼市……”
“我知道在鬼市。” 厉骁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他微微俯身,用玉简冰凉的一端挑起探子的下巴,眼神却锐利得像是在解剖一具尸体,“我要知道的是,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鬼市的接头人是谁?还有——”
厉骁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探子浑身一抖,眼神闪烁:“没……没人了……这是小的拼死才……”
“撒谎。” 厉骁叹了口气,仿佛有些遗憾。
他没有动刑,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只通体碧绿的小虫,轻轻放在探子的伤口上。 “这是‘噬魂蛊’。它不吃肉,只吃谎言。你每说一句假话,它就会往你的骨髓里钻一寸。”
“啊——!!” 惨叫声瞬间撕裂了地牢的寂静。那探子疯狂地在那扭动,仿佛体内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
“我说!我说!”探子崩溃了,“是……是血魔老祖放出的风声!但他不仅告诉了您,还通知了合欢宗和万兽门!他是想引几大宗门为了争夺功法自相残杀!”
厉骁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引君入瓮?有意思。” 厉骁站起身,一脚踩碎了地上的蛊虫,顺手一道灵力震碎了探子的心脉。 “只可惜,他不知道,想做黄雀的人,往往死得最早。”
走出地牢,外面的夜风微凉。
厉骁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俊美脸庞。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那因为动用灵力而引发的“同心蛊”的躁动。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陷阱。 但他必须去。
这种对力量的极度渴望,并非天生,而是源于恐惧。 厉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这双手,曾经在雪地里为了抢半个馒头被人踩断过指骨;曾经为了保护发高烧的沈寂,拿着破木棍和野狗搏命。
从小到大,他都记得那种无力感。 哪怕现在成了暗部首领,成了别人眼中的修罗,但在沈寂面前,他依然觉得自己是那个需要被保护、被施舍、甚至被圈养的废物。
沈寂太强了。强得让他绝望,强得让他窒息。 尤其是重生后的沈寂,那种全知全能的掌控力,让厉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他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算计,在沈寂面前都像是个笑话。
“我不想当你的狗……” 厉骁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沈寂,我想有一天,是我来保护你,而不是你锁着我。”
这本《逆转乾坤法》,虽然名字听着邪乎,但据古籍记载,确实有重塑经脉、逆天改命的奇效。哪怕是魔功,只要能让他拥有压制性的力量,他也愿意赌一把。
但最大的问题是——沈寂。 沈寂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时刻笼罩着他。想要在沈寂眼皮子底下溜去鬼市,简直比登天还难。
“必须让他分心。” 厉骁眯起眼,脑海中飞快地盘算着。 他太了解沈寂了。沈寂的软肋只有一个——那就是青云宗的安危,以及……他厉骁的“安危”。
……
厉骁特意在身上弄出了一点擦伤,又逼出一口血含在嘴里,这才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
“师兄……” 他一进门,就故意脚下一软,向地上倒去。
几乎是瞬间,一道白影闪过。 沈寂稳稳地接住了他,眉头紧锁,原本清冷的眼神中瞬间充满了焦急与杀意。
“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沈寂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灵力不要钱似的输送进来。
厉骁靠在沈寂怀里,嗅着那熟悉的冷冽檀香,心里有一瞬间的愧疚。但他很快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换上一副虚弱又愤怒的表情。
“是……合欢宗的人。” 厉骁喘息着,“我在城外巡查,发现合欢宗的妖女在布阵,似乎想对宗门不利。我……我不小心着了道,不过我已经把阵眼毁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染血的合欢宗令牌。 “她们……她们好像在谋划今晚子时,突袭西边的灵草园。”
沈寂看着那块令牌,眼神晦暗不明。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厉骁,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厉骁心跳如雷,但他强撑着没有躲避,反而抓住沈寂的袖子,“师兄,我是不是还是不够强……”
良久。 沈寂眼中的杀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的叹息。
“你啊……” 沈寂将他抱起,放到床上,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总是这么逞强。”
“西边灵草园的事,我会让执法堂长老带人去守着。”沈寂替他盖好被子,语气温柔,“你受了伤,今晚就好好休息。”
“可是师兄……”厉骁还要演戏,“那个妖女说,她们还有后手……”
“放心。” 沈寂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声音平稳得让人心安,“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睡吧。” 沈寂点了一支安神香。
厉骁闻着那香气,假装眼皮沉重,慢慢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沈寂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直到确认厉骁已经“熟睡”,这才站起身。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合欢宗?” 沈寂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前世,今晚合欢宗确实有行动,但根本不在西边灵草园,而是在东边的剑冢。 厉骁,你为了去鬼市,连这种谎都撒得出来。
“既然你想演,那我就陪你演到底。”
沈寂转身,并没有出门去灵草园,而是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朝着鬼市的方向掠去。
床榻上。 沈寂离开的瞬间,厉骁猛地睁开了眼。 他眼神清明,哪里有半点睡意。他迅速翻身下床,从床底的暗格里取出一套早已准备好的夜行衣和面具。
“阿寂,对不起了。” 厉骁看了一眼沈寂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等我拿到了功法,变强了,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他吞下一颗解毒丹以此抵抗安神香,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