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窈拿着令牌,第二日是在柳三娘的人掩护帮衬下才得以出去一趟,楼内已戒严,她也不敢耽误,借了一个丫头采买的由头快去快回,还好离花月楼后巷不远,很快果然找到了那家不起眼的杂货铺。柜台里一个面容精明的中年男人,验明身份后神色稍缓,转身进了内室。不多时,书青便掀帘而入,显然他一直就在附近等候消息。看到庾窈手中的令牌,书青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在杂货铺后一间密室里,书青又听她复述裴嵇的话,脸色凝重:“三爷伤势如何?人现在何处?”
庾窈按照早已想好的说辞,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虑和后怕:“他伤在心口下方,又是毒箭!幸好他随身带有解毒丹,命是保住了,但毒入血脉,失血过多!现下虚弱至极,连说话都困难,更不好动弹!楼里有我信得过的人可以帮忙遮掩,你放心!”
“他反而强撑着交代我,要你们绝对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他恢复好再议!他现在藏身的地方还算安全,但还需要你们准备些最好的金疮药和补气血的药!” 她的话语急促,隐带着哭腔,将裴嵇的伤势说得极其凶险。
书青眉头紧锁,看着庾窈手中的令牌和焦急的神情,虽有疑虑,但令牌是做不得假,三爷受伤也是事实。他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取来一个密封极好的小玉盒和几包药材:“这是宫里秘制的‘玉髓生肌膏’和上好的老参切片,药效极佳。请转告三爷,属下遵命,会按兵不动,静候指令!姑娘也千万小心!”
“放心!”庾窈接过药,重重点头,迅速离开。
她并未直接返回花月楼,而是绕到后巷一个僻静的角落。她托人与柳三娘传了信,托柳姨替她寻些其它药物,却不曾想,柳三娘竟亲自寻了过来。
柳三娘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巷口,她裹着一件半旧的披风,眼神警惕地四下扫视,确认无人尾随或监视才快步拉着庾窈上了一旁的马上车,压低声音却是责备道:“你这丫头!这时候还敢出来,有什幺事托我的人办不行吗?”说罢,她飞快地从袖中摸出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极其精致的珐琅彩小脂粉盒,塞到庾窈手里,“喏,‘你要的软筋散’,无色无味放心用。”
她继续望地盯着庾窈,语气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这是在玩火!两头算计,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万一……”
庾窈攥紧那小盒,指节发白。她心知肚明,柳三娘冒着天大的风险帮她,已是仁至义尽。自己这步险棋,稍露破绽,不仅自身难保,更会连累她的人。
“柳姨,我……” 感激与愧疚堵在喉咙,化作一声低哑的哽咽。
“别说些没用的,我说了我的人手你放心去用!”柳三娘烦躁地打断她,眼神掠过一丝疲惫和无奈,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我先前……还想着,若那裴嵇真心待你,以他的权势地位,你跟着他,未必不是条出路。这世道,女子孤身一人,不过是狼群里的羊羔,迟早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她顿了顿,看着庾窈瞬间冷下去的眼神,叹了口气,“可你说他冷心冷肺,对你……除了那点子皮肉欲望,半丝情意也无,连个名份都不曾许诺……罢了,你既已看透,还准备如此行事,也算……为自己挣一条生路。只是千万……千万小心!”她最后深深看了庾窈一眼,便让她赶紧回去。
重新回到花月楼,庾窈心沉甸甸的。可看着裴嵇已然退了烧,呼吸平稳,显然是已无大碍。她拿出书青给的药,动作轻柔重新给他换了药。新的药粉触碰到皮肉,裴嵇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不复昨日的涣散,虽然带着重伤后的疲惫,却已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和锐利。
“你联系上书青了?”他声音嘶哑干涩。
“嗯!她拿起一片老参片,声音温软,“他给了我宫里最好的药,我刚给你换上,他说用了只要安心静养几天,你就能下床活动了!来,先含片参片提提神。”她将参片递到裴嵇唇边。
裴嵇没有怀疑,顺从地张口含住微苦的参片。庾窈又转身去倒了杯水,背对着时,迅速将那无色无味的“软筋散”倒入了水杯中,又轻轻晃匀。
“喝点水润润喉吧。”她重新在床边坐下,将水杯凑到他唇边。
裴嵇对庾窈完全没有防备,他依言喝了一大口才自己接过杯子。药效发作的比想象中还快,不过片刻功夫,裴嵇竟连水杯都拿不住了,一下就砸落到床边。
裴嵇察觉到身体变化,眼神从最初的迷茫瞬间转为惊愕,猛地看向庾窈,他试图开口质问,却只发出嘶哑断续、气若游丝的声音:“你……水里…放了什幺…”
庾窈脸上温柔和关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缓缓站起身,拔下了头上一根发簪,居高临下却仍戒备的看着他,确认他真的中了药才讥诮着道:“自然是让你任我摆布的药。”顿了顿,她簪尖有意无意地指向他咽喉,语气漠然:“虽然我是恨不得你死,可你昨晚还救我一次,我是不会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