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
从哥哥口中听到这个词时,龚晏娅还以为是听错了。她又确认了一遍,然后意识到是真的。
那幺奕衫算什幺?
望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女孩子,龚晏娅想。她啜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酒精蒸腾起来,却冲不淡心头那股隐约的不快。
苏然警惕心很高,这一点不难看出来。但或许碍于哥哥的缘故,她始终表现得和善,努力不设防,甚至不设防到喝醉。
几番推拉下来,龚晏娅不得不承认,她很可爱。顺从温和的表面之下,藏着不服输的、不会轻易动摇的心。年轻孩子中难得有这样的。
哥哥会动心,这不难理解。
可是,一想起他送人过来时的眼神,龚晏娅就想起奕衫的憔悴虚弱的脸,为她感到悲哀。那些随着哥哥一次次力排众议注资而被掩埋的怨,忽然像幽灵般浮出水面。
起初只是一次偶然。她发现哥哥的私人助理在帮他找女伴。
为了让冷漠的兄长在董事会面前更牢固地站在自己这边,彼时名不见经传但年轻貌美的邹奕衫被精挑细选出来。
刻意制造的巧合之下,邹奕衫很快进入钟洁的视线。气质、性格,甚至某些方面的习惯和需要,一切都被打造成与钟洁手中需求清单相符的样子。
找到这样各方面都符合要求的人很难。作为最称职的牛马,发现邹奕衫时,钟洁眼睛放光。第一时间就拟定好合同,找她协商。
事情比预想中顺利。一切按计划进行。纯粹的肉体关系,明确的来往界限,甚至还有“一旦产生其他牵绊就自动终止”的合同约定。
可邹奕衫还是沦陷了。
龚晏承完美地扮演着社会赋予他的每一个角色,冷漠而变态的一面被他装饰成温和有礼。
靠近的人才能清晰体会到他在与人相处方面的疏离与不耐烦。可这之外,是出于礼貌和社会约束而习惯性展示的温和,以及出于生理需要而无可奈何的粗暴。
所有这些混合在一起,让他成为那种最容易让人产生幻觉的类型。那种——哪怕与人相处时划定再清晰的界限,仍不免让人心存幻想的类型。
邹奕衫失足得并不冤。
情感打击,加上事业不顺,她的情绪也出现问题。龚晏娅为此内疚,开始下意识多照顾她。大概是内心某种“救风尘”的情结作祟,她因那一点内疚生出怜悯,进而动心。
这一点动心微不足道。既不至于让她放弃游戏人间,也不至于让她站到龚晏承的对立面。
如果仅止于此的话。
可是……
龚晏娅闭了闭眼。她仿佛又一次看见那个下午,金灿灿的夕阳下,邹奕衫公寓里那一地的药片。她当时正拉着哥哥上门劝她去医院。那一幕她永远记得——原本鲜艳亮丽的女孩子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而她是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龚晏娅当时吓得一动不动,失去一切反应。直到龚晏承吼她,她才醒过来,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偏偏邹奕衫住的地方在偏远寂静的郊区,离医院有些距离。龚晏娅情绪激动得无法驾车,龚晏承不得不承担起送人去医院的重任。
在今天之前,那是唯一一次龚晏娅从哥哥身上看到他活人的一面。那种他始终吝于展现的作为人该有的怜悯,终于在那一刻显现。但也仅此而已。倘若不是他曾面临生死,或许连这一丁点的怜悯也不会有。未免太过无情。
如今,他却可以轻易向别人展示。
龚晏娅更加怨他。哪怕一切早时过境迁,奕衫也好好的。但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就是这样。她为她心疼,为她不甘。倒不至于真做什幺,但使点绊子,令龚晏承不快总是需要的。
人就是这样,怪罪自己很难,怪别人却很容易。难说这其中是否夹杂对自己的愧疚的转移,龚晏娅不想去分辨。让别人难受,总比让自己难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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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晏承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女孩子晕乎乎地靠在妹妹怀里,脸蛋红扑扑,嘴唇湿漉漉。如果没看错,她甚至还在他妹妹颈窝蹭了蹭。再想起他们来宴会厅之前她的状态,他整张脸都黑了。大步走过去,将人扯过来,拦腰抱起。
女孩儿闻到熟悉的味道,像是忽然就清醒了。她咯咯笑着往他颈窝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量向他撒娇:“爸爸…别生气,别生气……”说着,就在他下颌上咬了一口。
龚晏承将人按住,手掌抚了抚,同时擡眼望向妹妹,压低声音警告:“收起你的小心思,Frances.”
他看起来情绪不佳,甚至有些戾气,“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从他过来,龚晏娅甚至还没开口,他却仿佛已经看透她的心思。
龚晏娅笑了笑,“Hey,Baren…”她索性不再装乖叫哥哥,“别这幺应激嘛,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倒是你…”龚晏娅望向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女孩,“Susan都知道吗?你过去那些…哎,现在年轻女孩都是很在意这些的。不像过去了呀……”
连名字都知道了。
龚晏承眉头动了动,面无表情地说:“管好你自己。否则,我不介意从星光娱乐撤资。”
“你……”
没等龚晏娅回应,他已经抱着人转身离去。
龚晏娅愣在原地。她是最吃软怕硬那一类。因为龚晏承从不公私不分,所以她才敢无数次“上蹿下跳”。过去不论她如何吵闹、争执,他从不会提撤资的事。
帮了就是帮了,出于战略眼光也好,亲情也罢。他从不屑于用这种事做威胁人的手段。
龚晏娅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让他去看一眼奕衫,劝一劝,都要她好说歹说,把后果描述得无比严重,他才肯。现在却扮成一副多幺深情的模样。她根本不信男人会转性。无情的人永远无情。
好在,该说的她刚才都说了。
凭经验,龚晏娅能看出苏然是在装醉。不喜交际,不愿应对,装醉是最好的做法。她没有拆穿,而是顺势而为地说了一些话。都是事实,却非全部的事实。
望着哥哥离去的背影,龚晏娅冷笑一声,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星光娱乐就是她的命根子。刚刚她还有些担忧自己是否太过分,现在……她只觉得她哥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