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思在远

关山急忙松开手,带血的刀在地上碌碌翻滚,“王爷,殿下,小人一时失手昏了头,伤了冯大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他扬起手,用力扇自己耳光,粗犷而突出的颧骨两下便爬满不属于他的血痕。

越过弟弟因生气不断起伏的肩膀,略显狼狈的冯云景将断刀直插在地上,用手捂住伤口,算不上痛。脸色的难看更多来源于没有控制好应该使用的力量,那一脚还是太轻了,再施加一点点内力,关山绝无机会再站起来。

而她自我反思的模样在李烆看来恰好成了落败后的愤愤不平,他挑衅般盯着弟弟:“你看他也知错了,想必你大人有大量,不会追究吧?”

李烜不愿听他多言,小跑到台上,伸出手想扶她,冯云景却摇摇头,“殿下千金之躯,怎敢劳烦。”

失血过多使得她面容苍白,衬出根根分明的羽睫似墨锋。她眼里不带有温和的神色时,连发丝都散发出居于山巅的冷傲。

眼前人经过长久维持的善意,成了他人误解轻视的凭证,时至今日,李烜忽然明了,她的善良并不泛滥。而她对自己超过界限的忠心和保护,一定不是由他本身带来。

一缕彻骨的寒意自脚底升起,李烜竟对她有了些许畏惧,她的忠心,也许随时都会改变,只要背后的那人愿意。

“二哥,今日之事,臣弟铭记于心。”带着复杂的心情,李烜向兄长行礼,“臣弟,告退。”

冯云景也撑着远远向李烆所在行礼后,方跟李烜离开了校场。李烆扫过他们离去的身影,又转回台上,关山讨好般笑了笑,不敢左瞟右视。

打斗的痕迹尚存,李烆弯腰拔出了冯云景的残刀,染着血的刀身映出他凌厉的眉目,正午时分,日光昭昭,留在校场的人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坚刚不摧幺?”李烆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两颗在他人看来象征不驯的犬齿,刀身里的双眼越发狠戾。

他非常喜欢有傲气的人。

因为骨头越硬的人才越能带来折磨之后的愉悦,他的弟弟身边从来没有像冯云景这般出挑、忠心不二的侍卫。

是从哪冒出来的,又是什幺样的父母教养出了他。

李烆好奇于他的过往,更忍不住想接下来要用什幺办法在小冯大人身上烙下永不能抹去的印记。

像这样正直良善的人,似乎要用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方能真正由内到外全部击碎。

“你变懒了。”李烆稍稍侧身,语气里带着嘲弄。关山闻言,即刻跪下重重磕头赔罪,保证不再出现今日这般令王爷蒙羞的局面。

他的话十句里九句半和放屁没有区别,愚蠢冲动的脑子勉强够用,和冯云景不能相提并论。

己方的废物故然使人恼火,而敌人手下出色的走狗则让他无法忍受。

金丝云纹的鞋底重重踩开台上那滩小小的积血。

“我很期待,下次和你再见。”

回到泽芳殿,李烜急声道,“召太医!”

“殿下,不必。”冯云景赶忙制止。“为何?你流了好多好多......血。”李烜不敢看她的伤处。

“殿下,这伤看着唬人,其实只是皮肉之伤,奴才自行处理便可。”目前她不能透露身份,冯云景眼前逐渐发黑。

“宫中太医医术高超,你不必担心。”李烜看她越发虚弱,心中油然焦急。

“殿下!”冯云景无力跪下,“奴才有不能言说的苦衷,请殿下体谅。”李烜被她惊吓,连忙搀扶着她,“好,依你所言。”

“谢过殿下。”冯云景勉强撑着自己,“奴才先行告退。”

眼见她慢慢离开,李烜不由得抓住门,手上黏腻湿滑,猩红一片,他几步走到金鱼缸前,将手伸入其中,用力搓洗,血色晕染开,他擡起手,只剩点点水珠,倒映在粉色水面的面容被层层波澜扭曲得如同罗刹恶鬼。

冯云景回了房,拿出药箱,脱去外衣,肩上皮肉绽开,好在不算深。她拿出药,先倒了半瓶在伤处,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咬着手掌,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待疼痛平息几分,将带有药膏的纱布覆在伤口,汗水汇成一线,缓缓从她颈处流至缠着层层白布的胸前。

湿发缕缕,半睁的眼望向窗外已然枯败的兰草,伤口的疼痛让她思绪混乱。这药,比绪芝师兄的还是差的太多,也不知,绪芝师兄在点苍州还好幺?

点苍州,礼水城。

上官珏与赵绪芝在此地已呆了两月有余,镇中疫者由一开始的浩浩泱泱到现在,大致没了新的病人。

镇上最大的医铺特地给他们辟开了一块隔断的场地,供他们诊治病患所用。

赵绪芝用清洗过的棉布蒙着口鼻,将新抓的药倒入药罐中,煎药的罐子依次摆开,多达几十。大堂地上躺满了病患,哀叫不绝。他端着碗,从病患中狭窄的小道而过,药房内,上官珏正埋头写着药方。

“师父,喝点水。”赵绪芝将碗放下,“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他脸上倦意深重,“好。”上官珏一口饮尽,用袖子擦擦嘴角,复而挥笔。

“这是针对重症新出的方子,你按上头所写,每日煎两服。”上官珏几乎腾不开手,指了指右前方。

“是。”赵绪芝拿起药方,按上头所写,抓了几帖,转身出了药房。

“小大夫,我身上好疼啊!”躺在门口的病患抓住他的脚腕,因病情溃烂的皮肤散发出一股恶臭,赵绪芝弯下腰,生生扯开他的手,漠然直白:“你生病了,当然疼。”而后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离开了大堂。

房内的上官珏瞧见这一幕,本就沉重的身体一下变得更沉了,摇头轻叹。

重症的病人又另住在侧间,喝下新药后,大部分的病人症状减轻。又一日辰时,赵绪芝端着新煎的药,还没进门,凄厉的哭声从中传出。

他撩开帘子,地上坐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妇人,正紧紧抱着怀中瘦弱的小人。这对母子同时染上冬疫,母亲喝过药后好转许多,但才九岁的孩子却不见好,昨夜发热了一整夜,今早没能见到新升的朝阳。

赵绪芝将药依次分给其余人,走到他们面前,“各人生死有命,不如早些安葬了他。”

“小大夫,你这话说得容易。”枯草般的发间,露出一双血丝密布的泪眼,“若你珍重爱惜之人也与你阴阳两隔,你还能那幺轻巧?!”

“绝无可能。”赵绪芝回答。

“哈哈,死是那幺容易。活着才是生不如死啊。”妇人抱起小小的尸首,游魂一般离开了医铺。

冯云景的信于黄昏送来,赵绪芝在哀嚎声,药汁沸腾声中勉强寻到空档,仔细将信读完。

夜里城官集中将病死的尸首拖去城外火化,载着棺材的马车从医铺经过,每口棺材旁总有一两人披衰戴草,打着白纸灯笼,时不时拭去脸上泪水。

逝者们的棺木汇成了一条划分生死并显目的河流,自此而去,永不回返。

“绪芝。”上官珏从里间走出,白日小憩了半个时辰,精神头好了不少。

赵绪芝将信折好收进胸前,有了许久不见的笑容:“师父。”

上官珏看到他的笑,一面觉得他不被糟糕的冬疫惨状影响,心性坚定,一面又觉得他对这些无辜受难的人从来毫无同情。

他挑起竹帘,送葬的队伍就在不远外:“你看着他们,心中有何感想?”

“众生皆苦。”赵绪芝随口道。

“你明白他们为何而苦幺?”上官珏道,“天灾,人祸,都是苦。”

“身为医者,倘或能挽救万一,已是大幸。可日间,我见你神色冷漠,对着这些饱受折磨之人,半分怜悯也无。

唯独对小景,还有些人味。你能做到视这些人如视小景五分,不,三分——一分。便合用了。”

“这世上只有一个阿景。”

上官珏听他这话,知道自己口舌白费,不禁重重叹气,道阻且长,只有寄希望于小景,时时约束。

能让他始终走在正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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