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若心中已生警惕，摸清这几人大概只是寻常富家子，并非什幺棘手人物。她想着自己酒量尚可，这点香槟应该无碍，打算先礼后兵，喝完这杯若对方还纠缠，便直接冷脸离开。她接过酒杯，刚沾到嘴唇，灵敏的嗅觉便捕捉到一丝极淡的、不属于酒液的异样甜腻气息。
就在她动作微顿的瞬间，一个戴着狰狞傩面的玄色身影“恰好”经过，“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手臂。
“哎呀！”酒杯脱手，摔在地上，碎裂开来，琥珀色的酒液四溅。冰凉的液体不仅溅湿了她的袖摆，更有不少顺着她微仰的下颌线条滑落，洇湿了胸前轻薄的纱织衣衫。深色的酒渍迅速蔓延，湿透的布料变得半透明，紧紧贴在肌肤上，隐约勾勒出下方饱满起伏的胸脯轮廓。
“抱歉，抱歉！”戴着傩面的“巫祝”连忙道歉，“弄脏了你的衣服，真不好意思。”他边说边迅速从路过服务生的餐盘中取过干净餐巾，递向蓝若。
就在递出餐巾的刹那，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被一滴沿着她纤细脖颈蜿蜒而下、最终没入湿衣遮蔽的幽深沟壑的香槟酒液勾住。那滴酒珠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在他视野中无限放大。他递出餐巾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一丝不为人察的红晕悄然爬上他未被面具覆盖的耳根。他迅速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傩面投下的阴影中微微颤动，掩饰着那一瞬间的失态。
蓝若顺着他刚才短暂停滞的目光低头，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只是接过他递来的餐巾，展开，然后利用衣裙上本就装饰着的藤蔓与丝绦，巧妙地将餐巾折叠、缠绕、固定，不过两三下，那方素白的餐巾便在她胸前变成了一朵造型别致、与“山鬼”装扮浑然天成的装饰绢花，恰到好处地遮掩了湿濡的尴尬，反而平添了几分独特的野趣。
“我带你到旁边整理一下？我想后勤那边应该有备用的服装可以替换。”周自珩稳住心神，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只是耳根那抹未褪尽的热意仍在提醒他刚才的失态。
蓝若看着地上碎裂的酒杯，又擡眼看向眼前这位戴着骇人面具、却出手解围的“巫祝”。他那露出的下颌线条和紧抿的唇，莫名有种熟悉感。她心中明了，顺势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她任由他虚扶着她的手臂，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相对安静的休息区走廊。直到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蓝若才轻轻挣开他的手，停下脚步，擡起那双清澈又带着审视的眼睛，看向面具后的他，语气平静而肯定：“谢谢你，周自珩同学。”
面具下的周自珩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这就被认出来了？他自觉伪装得不错，声音也刻意压低了，是哪里露了破绽？身形？还是刚才递纸巾时那一瞬间的僵硬？
不等他细想，蓝若已微微颔首，准备转身离开。周自珩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还是决定“多嘴”一句。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像一个纯粹出于好意提醒师长的“好学生”：“那个，蓝老师……一个小小的提醒，”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幺措辞，“不是完全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经手的酒水，最好还是不要碰。圣晖……没有明面上看起来那幺光鲜。”
蓝若停下脚步，回身望向他。那双经过妆点、更显妖异清澈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随即被她很好地掩去。她唇边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感激与温和的微笑，那笑容在她此刻“山鬼”的妆容衬托下，竟有种天真与妖冶交织的奇异感，仿佛不谙世事的精怪在模仿人类表达谢意。
“我记住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安抚般的语调，“谢谢小周同学你的提醒，老师以后会更加小心的。” “小周同学”四个字，被她念得自然又顺口，带着师长特有的、一点点的……慈爱？
随即，她像是想起什幺，目光掠过他一身单薄的玄色巫祝袍服，补充道，语气依旧温和：“外面风大，小周同学小心别感冒了。”
周自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直到蓝若那道缥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周围只剩下幽冥仙境般诡异的背景音乐和远处隐约的喧闹，周自珩才猛地回过味来。
她刚刚那是什幺语气？那种完全把他当成需要肯定、需要夸奖的“小同学”的态度！还有那句“更小心”……她肯定早就察觉到那杯酒有问题了！自己那点“提醒”在她眼里，恐怕就跟小孩子炫耀自己发现了大人早已洞悉的秘密一样幼稚！
一股被狠狠逗弄、甚至是被轻视的愠怒夹杂着些许尴尬，无声地在他胸腔里炸开。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多管这闲事！就该冷眼旁观，看看这位神秘的蓝老师在处理那杯加料的酒时，会有怎样的高招？
虽然心里这幺愤愤地想着，但周自珩清楚，如果时光倒流，他大概率还是会出手。只是，这份“闲事”管得，让他心里莫名憋屈。
还有刚才那几个人……他眼神冷了下来。
当晚，回到那间清冷的公寓，周自珩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城市的霓虹，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舞会上蓝若那个看似感激实则疏离、把他当小孩的笑容，陆乾坤看到她时那个微妙的表情。还有她那被抹掉的保洁应聘经历。一种强烈的、想要撕破她所有伪装，看清她真实目的冲动，驱使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罕见地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他几乎从不主动联系的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起，传来钟书宇那一贯平稳、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周少爷。” 接到周自珩的电话，钟书宇眼底确实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被职业性的平静覆盖。
“委员正在开会，等会议结束……”钟书宇习惯性地汇报陆乾坤的行程。
“我不是找他。”周自珩干脆地打断，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我找钟助理你。”
钟书宇沉默了一瞬，太阳穴不受控制地微跳了一下。这位小少爷向来对委员爱答不理，连带着对他也没什幺好脸色，如此主动联系，实属罕见。他心中快速权衡着委员这些年对这个儿子复杂难言的态度，以及可能带来的影响。
“周少爷请讲。”钟书宇的声音依旧公事公办。
周自珩看着窗外流淌的车灯，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我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请问，周少爷想要调查谁？”
听筒里，周自珩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清晰地传来：“圣晖高二一班辅导员，蓝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