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说吧。”
须臾,蔓菁后退了几步,请他进门。
她可不想他一直站在外面引人注目。
她真的很讨厌跟人交流。
如果被邻居的大妈大爷看到,又要被问东问西的了。
分明一点想要帮助的想法都没有,却打着好意的旗号窥探别人的隐私。
蔓菁十分厌恶那种感觉,他们的说长道短让她心烦。
“请坐。”
她语气平静,没有丝毫的起伏,想来应是已是不再生他的气了。
子沐略微欠身,颔了颔首,缓缓步入了正厅。
少时,蔓菁为他倒了一杯茶。
沙发上的青年轻握双手,有些拘谨地凝望着她。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这样的他早已失去了拥抱她的资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幺总是会忍不住想要伤害她?他明明也只是想要守护她而已,却为什幺会一次又一次地与他的原初背道而驰?
尽管他知道她的理想无法实现,他也没有评判她的权利,可他只要一面对她就无法冷静下来。
见他面色凝重地注视着自己、一言不发,蔓菁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你要跟我说什幺?”
她缓缓放下托盘,同他相视。
“对不起蔓菁,之前是我太激动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向你道歉。”
他的头垂的很低,双眸被长长的刘海掩住,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她多少也猜得到,那下面应是一张愧疚的脸。
蔓菁稍稍握紧茶杯,那双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微的波动。
半晌,她淡漠地面向他,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
“你不必向我道歉,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罢了。”
子沐那漆黑如墨的瞳眸漾起些许轻微的震颤,她的话语不由让他有些触动。
她还是跟那个时候一样,不接受他的致歉,也不愿宽恕他。
这是将她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他应有的报应。
她将他从自己的世界中彻底驱逐了出去。
他再也无法走进她的内心了。
他不该渴求多余的东西,就跟她曾经说过的那样。
“对不起,蔓菁,我真的……”
面前的女孩徐徐擡手,打断他的话音,恬然一笑:“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未几,青年茫然地眨了眨眼,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都是活在现在的人,不该纠结往昔。”
俄而,蔓菁捧起茶杯,婉然一笑:“耽溺于过去的人是没有未来的,子沐。”
“……”
这一瞬间她在他眼中化身为璀璨的星辰,熠熠生辉。
那傲然挺立的身姿竟令他有些移不开视线。
她真的是什幺时候都是这幺往前看的人。
他不禁对过去缠绕而驻足不前的自己而感到羞愧不已。
本来是来说服她的,不曾想他先被她开导了。
然而这一天,蔓菁都显得心事重重,似乎并不开心。
还是不禁让他胡思乱想。
是不是自己那日的话说得太重了,完全伤了她的心。
子沐很清醒,他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
他亲手碾碎了他跟她的未来。
倒不如说能始终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关系到现在也很奇怪了。
同她相视时,子沐目光无意识的闪躲。
有顷,他不由惭愧地低下头,小声自语:“对不起。”
她静默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后,微微敛了敛眉。
“我应该恨你吗?”
“……”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蔓菁轻呼一口气,不再追问他的答复。
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她不会在沉湎于过去了。
几日后,子沐为他的冒昧而赔罪,恳请蔓菁与他一并出去游玩。
桌边的女孩徐徐回眸,淡然地吐出几个字。
“难得你邀请我,但是恕我拒绝。”
她的态度比以往的她要冷漠许多,就连社交性的微笑也都荡然无存。
她似是连伪装都不愿意伪装了。
他都不知道她拒绝了自己多少次,但他依旧没有放弃。
并非乞求她的原宥,仅仅是想要慰藉自己的心。
也许保持基本的距离对二人都好。
但现今止步不前的话,他有一种自己会失去更多的感觉。
这几天他依然坚持邀请她,即使被拒绝上万次也没有关系,他只要她能够同意一次。
“唉……”
蔓菁有些无奈地手扶额头,发出连绵不断的叹息。
她真的很难应对他的锲而不舍。
“你不是最喜欢采风了吗?就接受好了,这对你来说也没什幺损失。”
时雨将手中的笔塞回笔筒中,轻快地哼着歌。
“可是……”
蔓菁握着电话的手稍微加重了些力道,此时的她仍有些拿不定主意。
对面的女孩截断了她的话头,干脆利落:“没有可是,想去就去。”
挂断电话后,时雨伸了伸胳膊,向后靠在椅背上。
她以前可不会像现下这般裹足不前的。
那个男人对她来说,到底算什幺呢。
最终她还是同意了他的约请。
再次同他泛舟时,两人都是五味杂陈。
一旁的女孩不时朝身侧的男人投去视线。
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顷然,蔓菁摒弃脑中的游思妄想,眺望起远处的景致来。
无论怎样,享受此刻是最重要的。
难得她能来到远离市区的寂静幽谷。
这里人烟罕至,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蔓菁颇为钟情如许的自然景色。
她不喜欢人文景观。
那些建筑除了承载历史以外,只不过是人造的凄凉和辛酸。
有权有势的人就是可以顺风顺水,普通民众就只能在苦海中徒劳挣扎。
蓦然,蔓菁偏头凝注着他,轻声唤道:“子沐。”
“嗯?”
他疑惑地回望着她。
“不,没什幺。”
蔓菁再度欣赏起眼前的风情。
他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不应祈求他进一步的回报,况且还是他做不到的事。
他们不过是这偌大沙盘中的几枚微不足道的棋子,是可以被随意丢弃的对象。
只要身处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就连活下去的路也是布满荆棘的。
这就是她的现实。
子沐略略垂眸,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真正发生变化的其实是他自己。








